“你和她的病,能一樣嗎?”

金鳳台沉冽的聲音徘徊室內,幾乎是壓抑著喉嚨的一口脾氣在說話:

“一個生活環境良好的普通人,怎麼會無端端的這種病?”

“我可以接受一個出身不好的兒媳婦,卻不能接受一個私生活糜爛的兒媳婦!”

尤蓓霓一看金鳳台都說話了,也跟著一指苗優,臉上盡是厭惡與嫌棄:

“拿督說得沒錯,她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誰知道做過什麼噁心事!我現在都懷疑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們金家的,勸你們要不要再去驗一次DNA——”

話音未落,厲承勳上前兩步就給了她一耳光:“閉嘴!”

尤蓓霓噤聲,捂住臉,呆住,看見面前的男人爆完粗,陰著臉目視著自己,雙眸如浸寒冰,她後背發涼。

金鳳台見兒子掌摑尤蓓霓,冷著臉開了口:“她沒說錯。這個病,不是無緣無故就能得的。”

厲承勳目光一轉,望向金鳳台。

金鳳台從沒看見兒子這樣的目光,冷冽中夾雜著痛楚,又有幾許剋制的懊悔與暴躁。

一瞬間,空氣凝結了似的。

良久,厲承勳才說:

“沒錯,她這個病,的確不是無緣無故,那麼,你們知道是怎麼得的嗎?”

苗優臉色一動,看向厲承勳。

所有人暫時安靜下來。

厲承勳控制著情緒,捏緊拳頭才能讓自己不紅了眼圈:

“她生小豪時,已經和她媽媽搬到了安平鎮,為了給媽媽多留點醫藥費,在鎮子附近的衛生所生小豪的。生產時,她大出血,幸好及時輸血了兩天,才保住一條命……”

金鳳台神色僵了一僵。

厲承勳語氣驟然變低沉而唏噓,甚至夾雜了一絲泣音:

“然而,衛生所的衛生條件太差,她輸血的針頭有汙染……她才感染了這個病。”

“她不是私生活有問題,她是為了要給我生下小豪,才會得這個病……”

這些,都是孫長川那晚在電話裡告訴他的。

孫長川說,她是在媽媽去世後檢查出這個病的。

那時,她手上的積蓄都被媽媽的病耗到了山窮水盡,一個人帶著個嬰兒,加上一直沒什麼太明顯的症狀,也就沒有去大城市治療,只偶爾去診所拿一點提高免疫力的藥物。

這幾年,幸有老天爺憐憫,她身體也沒什麼問題,很少生病,日子也就這麼一天一天過了下去。

厲承勳這才知道她為什麼一開始就是不肯和自己回M國。

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發燒,身上又為什麼會忽然出現紫色淤痕。

也知道了為什麼當她流血時會推開小豪,不讓小豪靠近。

更明白為什麼每次想和她親近時,都會被她及時制止……

全是因為這個病。

這麼久了,他居然一無所知。

讓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一想起這件事,他就心臟發痛,無以為繼。

空氣靜下來,所有人都呼吸定住。

半會兒,厲承勳才拉起苗優的手,打破靜謐:

“婚禮的事,不會結束。她是我的妻子,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說罷,牽著苗優就上樓。

苗優跟著他走了很久,快到自己房間,才剎住腳步,從他掌心抽出手,聲音有剋制的顫抖: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厲承勳平靜地說:“那天,你流血了,躲開小豪,我看到了。想到你發燒卻不肯看醫院的事,就更起疑了。那晚,我準備去你房間問你,無意看到了你身上露出來的紫色瘢痕,打電話去問了孫長川。”

她睫毛一動。

他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攥緊在掌心:“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擔這些。對不起。”

他的心真的很痛,除了這三個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輕聲問:“所以,你後來找我求婚,儘快操辦婚禮,也是因為知道了我有這個病?”

難怪他婚禮從簡從快。

是不想她太過於操勞,影響身體吧。

厲承勳言之灼灼:“不管知不知道,我都會跟你結婚。”

只是知道她生了這個病後,他知道,再拖不起了。

苗優眸色閃爍了一下,輕輕撥下他的手:“你不怪我瞞著你?”

他緊緊盯著她:“我最怪的人,是我自己。怪我為什麼不早點去找你。如果我早就去找你,你就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小診所生孩子,不會感染這種病……”

最後一個字,幾乎要破碎,哽咽出聲。

極力忍住,才能吞嚥下去。

這個時候,他要鎮定,要冷靜,不能崩潰。

因為,他還要照料她,保護她。

他是個男人,要當她心目中可以依靠的日月星辰。

苗優喉嚨翕動了一下,心臟舒展開來,如被佳釀滋潤過一般。

有他這句話,便夠了。

她還有什麼好奢望的?

他可以不怪自己,不放棄自己,但她,不能沒有自知之明。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有這個病。

她不能再自私地呆在這裡,讓周圍的人聞之色變,戰戰兢兢,每天看自己就像看著一個瘟疫。

她強行擠出個淺笑,看著他,語氣清如微風:“我本來是想最後任性一次,跟你辦了婚禮以後,再離開這裡,回安平鎮,可現在……”

頓了頓,“婚禮的事情,停了吧。你該做的,都做了,我也要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他早知道她會有這番話,心神一瞬幾欲炸裂,忍住快要蹦出的眼淚,摁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

“我不會讓你走,我們還有大把時光,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我和你,還有小豪,會好好的過下去!”

她無聲地流淚,抬起手,想要攬住他的腰,卻又狠下心,放了下去:

“承勳,對不起……”

他察覺到她想做什麼,將她的手抓住,攀在自己腰上,將她往懷裡更是擠了幾寸,死死摟住,一刻不放,嗓音就像被刀子割過,沙啞而痛苦:

“不要說對不起,如果你覺得對不起,就好好給我活著,陪我過完這輩子!等我死了,你才能死!”

她的手被他強制性地攀在他窄腰上,終於,沒再說話,淚水潺潺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