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指尖,輕捱了一下。

光亮擴大,變得刺眼。

白光中,霍慎修抬起手肘擋住眼睛。

再等放下來,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已經換了景象。

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

而是——

一個房間。

是他在華園的臥室。

這是夢嗎?

為什麼會夢到自己的臥室?

關鍵是,臥室窗子上還有個不合時宜的大紅喜字!

喜字……

他眼神一動。

五年前,蘇蜜在霍啟東和蘇家人的安排下,嫁給他。

雖然他不記得具體細節了,但從韓飛口裡瞭解過,他和她只是私下辦了結婚手續,沒有任何婚禮、喜宴。

還是何管家為了給華園添些喜氣,特意去買了些喜字貼在他臥室裡。

他當時很無語,卻也任由何管家去了。

果然,目光一轉,一襲清美的熟悉身影正坐在大床邊緣。

是蘇蜜。

他曈孔一定。

這是五年前,他們的新婚夜。

此刻的蘇蜜,是嫁給他的第一天。

蘇建直接就開車將女兒送到了華園,就跟賣大白菜似的。

這天,他還在正常上班,並不當成是多麼特殊的日子,晚上工作結束,才回到華園,看到自己的新娘。

此時,他望著活生生、能說能跳的蘇蜜,忽的心潮起伏,再剋制不住,衝過去就展開雙臂狠狠抱她。

卻抱了個空。

他的手臂像空氣一樣穿過她的身體。

他站定,又試了幾次,才知道,她看不到自己,自己也觸碰不到她。

他懂了,在夢裡,自己只是個旁觀客,無法改變什麼,只能靜看。

他半蹲在她身邊,抬起指尖,觸碰著她的臉頰,眼圈發紅:

“蜜蜜。”

蘇蜜根本察覺不到,此刻一張小臉盡是惱火與不耐,時不時還回頭看一眼臥室門,似乎警惕著某人會進來。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她很討厭牴觸自己,把自己當蛇蟲鼠蟻,卻一點不會生氣,反而無聲勾起唇。

要是他的蜜蜜能醒過來,他寧可她對自己一臉不耐煩。

正這時,門被推開,有人進來。

蘇蜜條件反射,身子一個顫抖,然後刷的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門口。

進來的是何管家。

他看見她明顯鬆了口氣,不禁好笑。

知道她剛和自己結婚時很討厭自己,卻沒想到能警惕到這樣。

何管家恭敬道:“夫人,二爺回來了。您看您要不要下樓,跟二爺打聲招呼。”

她想都不想就斷然拒絕:“不用了。我累了。”

何管家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回答:“二爺說了,如果夫人累了就洗個澡,早點休息,”又指了指衣帽間:“裡面有給夫人準備的睡衣睡裙,都是新的,夫人自便。”

洗澡,換衣,休息……蘇蜜聽著更是頭皮發麻,彷彿預見了即將要發生的一切,小臉兒都白了,大大的眸子裡被淚霧汲滿,隨即一抬頭:“何管家,你能跟霍先生說一聲嗎,看我能不能……換個房間?不和他睡一個房間。”

結了婚還在稱呼丈夫為霍先生,本就離譜,和新婚丈夫分房而居,就更讓何管家嘆了口氣:“夫人,這不好吧?”

蘇蜜鼓起腮幫:“我……是為了他好,我睡覺打呼嚕,跟打雷似的,容易影響他休息!”

何管家哭笑不得,還沒來得及說話,冷冰冰的聲音隔著虛掩著的門,飄入了毫無喜氣的房間:

“既然如此,就把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她住。”

步履經過。

沒進來。

好像去了隔壁書房。

霍慎修聽得出來,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沒錯。

是他自己。

他知道五年前的自己剛和蘇蜜結婚,看見蘇蜜對自己冷淡,或許不會太高興,卻沒想到這樣冷硬,毫無耐心和溫柔。

蘇蜜明顯鬆了口氣,卻又衝出臥室外,來到書房門口,用力敲起門:

“霍先生!我們離婚吧,我跟你又沒有感情,你也不想有這麼個老婆是不是?”

何管家嚇了一跳,忙追過來阻止蘇蜜:“夫人——”

卻聽書房裡男人冷冽聲音飄出來:“你下去。”

何管家給蘇蜜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垂首退下。

而後,門開了,冷峻挺拔的身影走出來。

她並不矮,卻堪堪直抵他寬肩下方,仰起頭,望著他,一時竟忘記了要說的話。

那張纖薄如羽翼,剪裁完美,與人皮幾乎融為一體的面具,更加隔開了她與他的距離,讓她心生敬畏。

兩人只是登記時見過一面,周圍有霍氏的律師、保鏢陪同,全程沒說過話,有什麼需要做的,都有專人替自己完成。

新婚第一夜,才算是真正四目相對。

他看她目光停駐在自己的面具上,心生羞惱,似乎覺得是鄙視與挑釁,面具下方露出的薄唇沁出冷寒光澤,一步步走過去,略顯粗糲的手指夾住她下巴,托起來:

“你當然跟我沒有感情,你跟我侄子有感情。只可惜,你嫁給我了,他也沒來看你一眼,是不是對他的薄情很失望?”

尖銳的諷刺,對於蘇蜜來說,比鞭子甩在身上還疼痛,這時候的她,正是被愛衝昏頭的時候,對霍朗一往情深,哪禁得起被這麼說,頭一偏,恨恨看著她:

“他再薄情,也總比娶自己侄子女朋友的不要臉的人要好!”

孰不知道一雙晶瑩雪亮的眸子對男人的殺傷力有多大。

明明是厭棄,落在異性眼裡,卻成了兩彎勾人的刀。

他將她腰身重重一摟,抱起來,就朝書房裡走去,蘇蜜緩過神,跟受了驚的貓咪似的在他懷裡踢起來:“你幹什麼?”

一下就將他的褲子和襯衣下襬踢上了幾個腳印。

“行使做丈夫的權利罷了。”

“霍慎修,你真不要臉——”

見她還在掙扎,他直接撂狠話:

“你爸爸把你嫁給我,就是為了他那點上不了檯面的破生意!你得罪我,你猜你爸爸和你們蘇家會怎麼樣?”

懷裡的貓兒就跟被人打了一針,癱軟下來。

走廊這邊,霍慎慎看著書房門緊閉的一瞬間,蘇蜜側臉上,眼淚滾落。

走廊另一邊,他眼眸哀沉。

原來他和她的初夜,這麼狼狽、混亂而激烈地在書房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