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萬年孤寂

“她說，桂花桃酥裡，混了敬宗的丹藥。原來，趙初禮盜取的丹藥，還剩一顆，被宗盼兒偷偷拿到了，為保全夫婿一命，磨成細粉，放在了桂花桃酥裡……她天真地想用丹藥，來保住丈夫的性命，就像她的丈夫不顧死活盜取丹藥，想救回姐姐一樣。”

“趙初禮卻知道妻子的做法毫無意義，那丹藥若是有效，宗吟姻也早就起死回生了。果然，服下鴆酒後，趙初禮氣絕身亡。家人守靈數日，將其下葬。”

說到這裡，陷入長長的停頓。

蘇蜜呼吸緊促，盯著宗律：

“你為什麼會這麼清楚趙初禮和宗吟姻的事？”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

你是故事裡的誰？

宗律沒正面回答，只道：“故事還沒說完。”

蘇蜜收起急躁，“……後來呢，趙初禮，真的死了嗎？”

宗律複雜道：

“趙初禮氣絕後，意識全無。”

“就這樣，在漫無目的的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於有一日，他有了意識，發現自己魂魄已脫離肉身，在塵世遊蕩。不過，沒人看得見他。”

“他靈魂甦醒的時候，已經距離他的死過了數代。父母，姐姐，都不在了，盼兒也去世了。連他的兒子，都成了耄耋老人。甚至，連他的重孫，都是個中年人，比自己去世時還要大了。”

“他又驚又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死了，卻還能有意識，有思維，能魂遊人間，甚至想過，難道是自己生前犯了大錯，閻王爺都不收自己嗎？”

“後來……他才忽然明白，或許是——丹藥的緣故。”

“宗盼兒給他吃下的那顆丹藥，原來是有效果的。只是，這效果體現在他身上，並不是讓他活著長生，而是讓他死後靈魂不滅。”

“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長生不老。”

蘇蜜呼吸漸涼，掌心，也沁出汗。

古時的那些長生不老藥，果然，還是可能有效果的嗎？

看向宗律，心內更加確定了什麼。

卻又沒慌著說什麼，隻眼皮一抬：

“那宗吟姻呢？她不是也吃了一顆嗎？為什麼沒效？難道她也和趙初禮一樣，也是死後遊蕩在人間？”

宗律嘆息一聲：

“趙初禮也曾想過這個問題，甚至拼命找過宗吟姻的魂魄，想看看宗吟姻是不是和自己也一樣，死後靈魂還存在……可並沒找到。最終，他猜測，宗吟姻是死了以後才服下丹藥的，而他是在臨死之前，還活著的時候吃下的，所以和自己的情況會不一樣，說不定對死人來說，那丹藥，起不了作用。”

“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趙初禮的魂魄一直漫無目的地飄蕩在塵世中。時間對於他來說，成了一種累贅。”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重孫，玄孫，一個個後代死去…一個個小輩出生。”

“這時，他才知道，所謂的長生不老，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也可能是萬年孤寂，是一種懲罰。”

“年月，一點點過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塵世裡飄蕩了多少年。只知道，朝代，一個個地更迭。”

“人類的服飾，飲食，娛樂，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和人之間的懸殊，似乎小了很多，法律更加嚴明、公正。至少，比起他生活的那個年代。”

“他的魂魄一直留在京州，從未漂泊太遠，也一直只關注著兩個家族，一個，便是自己的本家——趙家，一個，則是宗吟姻家。”

“他以為自己的靈魂，會永遠這麼漂泊下去，再無盡頭。直到有一天——”

蘇蜜眼皮一動，精神越發集中。

“宗家這一代的少奶奶，誕下了一個女嬰。”

蘇蜜心臟狠狠一顫。

宗律繼續：

“雖然尚在襁褓，他卻一眼瞧出了，那女嬰的眉眼如當年的宗吟姻如出一轍。”

“曾經，他從宗盼兒口裡聽說過，姐姐左肩上有一顆紅痣，因為形似梅花，曾被父親視為祥瑞。而這個女嬰左肩靠近手臂的地方，正好也有一顆宛如紅梅的紅痣。”

“他知道，這個宗家後代女嬰，一定就是宗吟姻的魂魄轉世。”

蘇蜜更是冷氣微抽，餘光情不自禁落在自己左肩上。

那兒，確實有一顆紅痣。形如花瓣狀。

“趙初禮欣喜若狂，百年的思念與愛戀，如岩漿一樣湧上來，再無法剋制自己的情感。”

“尋了她幾百年，終於再次看見她。他怎麼會罷休？他決定陪在她身邊，陪她一起長大。晉朝時已錯過了她，這一世，再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可，他只是一抹遊魂，又怎可能陪在她身邊？更談不上照顧她……正這時，宗家出了大事。”

蘇蜜已經能猜到後面的事了，果然——

他淡淡：

“她的父親帶著收養的兒子去外地，飛機失事。全飛機的人，無一生還。”

“他的魂魄，親眼目睹了這一起空難的發生，看著滿地的飛機殘骸和翻卷的濃煙以及乘客斷裂的肢體，無能為力，心痛不已。讓他更痛心的是，吟姻的轉世，還是個嬰兒便沒了父親，就算今後物質無憂，無父親保護，是個缺憾。”

“正這時，他看見了宗家那個年幼的養子。那可憐的孩子剛被宗家收養兩年，就無福享受，躺在失事地點，血流如注，已然死去。但不幸中的大幸，留了個全屍，沒有像大部分乘客那樣，支離破碎。心痛中，他好像被一股力量吸了進去，頓時喪失意識。”

“再等清醒，他發現——自己，已變成了本來已死去的那個小男孩。”

說到這裡，病房的空氣頓時就下降了十幾度。

蘇蜜後頸冷汗沁出，攥緊掌心，什麼話都沒說。

宗律則繼續說：

“趙初禮的魂魄，佔據了已經死去的男孩的身體，從此，成了他。”

“短暫的不適應後，他接受了這件事，至少，以後能夠以實實在在的身份，陪著轉世的心愛女人長大，能夠保護她了。”

“百多年來，他的靈魂一直遊蕩人世，學了不少現代人的習慣，所以，重新變成一個現代小男孩，對他來說，也不算太難。”

“剛變成宗律後，他情難自禁，私下經常抱著她，對她訴說衷腸。卻沒料到，被她的奶媽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