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彎彎心口一凝,回頭。

他不知幾時站在身後,居高臨下,冷冷盯著自己。

“做個飯都這麼多話,那就滾回房間去。”

凌彎彎縮回脖子。

繼續做菜。

不一會兒,幾道家常菜,陸續出鍋。

烤爐也叮嚀一聲。

她拉開門,拿起抹布就握住烤盤耳,不料烤盤太燙,溫度穿透抹布,燙得她一個激靈,猛地縮回手:

“呀!”

宗律眼神一動,這場景,那麼熟悉……

收起心思,拿起防燙手套走過去,把她的手抓起來,戴上手套:“你是蠢嗎。”

她將烤盤拿出來,在上面的糕點上灑了些佐料。

烤得酥軟金黃的圓餅上,米白色的顆粒均勻分佈在上面。

甜香四溢。

宗律看向糕點,臉色抽動了一下:“這是什麼。”

凌彎彎將圓餅一個個夾進盤子裡:“桂花桃酥啊。我最拿手的點心了。小酥寶和蜜蜜都超愛的。……其實,用新鮮桂花更好吃,不過現在……只能用桂花調料了。”

說著,用長筷夾起一個,伸到他嘴邊:

“你要不要嚐嚐?”

宗律一動不動,眼波在輕微流轉,仿若被風驚了的靜湖。

桂花桃酥。

那是盼兒最拿手的。

臨死前,他也曾被盼兒餵過這個。

凌彎彎喂他吃點心,存了點討好的心思。

無非是想和他搞好關係,有機會再勸他。

此刻,看他盯著自己一言不發,一笑:

“還怕我下毒啊?別說我現在沒毒藥可以下,就算有,也做不出來這種無法無天的事。”

宗律聽得出她是在諷刺自己,頭往前傾去,將桃酥一角咬住。

嚼了一嚼,咽入喉裡。

唇齒間的味道,太熟了。

就是他記憶裡最難忘掉的味道。

一樣的甜鹹,一樣的回味。

凌彎彎自信地說:“還不錯吧?”

宗律不語,從手邊的面紙盒抽出一張面紙,擦了一擦嘴。

喊了一聲遲恆,讓他把飯菜端進蘇蜜房間。

又讓他把凌彎彎送回房間。

凌彎彎戴著腳鐐走了兩步,回頭:

“那,至少讓我和蜜蜜每天見見面,說說話,可以嗎?”

宗律不置可否,只一挑眸:

“桂花桃酥。你從今天開始,每天多做一點。”

凌彎彎一愣,又反應過來了。

這男人不是喜歡上自己做的點心了吧?

她馬上點頭:“沒問題!”

宗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拐角,眯了眯眸。

口腔裡還殘留著桂花桃酥獨有的香甜回甘。

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這麼多年,無論是作為幽魂飄蕩人世的時間,還是魂穿於宗律身上的時間……

他多半隻惦記著吟姻。

他一直覺得,吟姻才是錯失的真愛。

數百年來,也一直沉浸在失去吟姻的懊悔不甘中。

可此刻,他腦海裡回想著的,居然是——

宗盼兒。

這個一直愛慕著他,與他也終於有了夫妻緣分,還為他生下遺腹子,卻一輩子被他冷待的妻子。

他幾乎不曾多想過的女人。

其實,不單單是現在。

昨天在山莊側門口,看見蘇蜜這個表姐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盼兒。

凌彎彎……

是這個名字吧?

這個叫凌彎彎的女孩,跟宗盼兒長得倒是不像。

但,當時擋在蘇蜜前面的那個眼神。

倒是和出嫁之前的宗盼兒,第一次遇到她時,神似。

隔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那一天。

他隨父親去宗家做客。

喝了兩盞茶,見長輩還有些朝上的閒話要敘,識趣地退出花廳,去太傅府的花園散步。

花園裡,卻聽見丫鬟的驚慌叫嚷聲。

循聲過去,看見一個小姑娘竟然趴在一顆三四丈多高的大樹上,抱著樹枝。

小姑娘想下來,卻又怕高,上得去,下不來了。

模樣極尷尬,又有點驚慌。

丫鬟看見來了個高大的男人,也顧不得別的,忙跑過來,求他幫忙,將二小姐弄下來。

他這才知道,這小姑娘便是宗吟姻同父異母的妹妹,宗太傅繼任夫人所出的二女兒。

看她手裡拿著個枝丫,好像在戳旁邊的一個鳥窩。

鳥窩裡,有一窩嗷嗷待哺的幼鳥。

卻不見大鳥的蹤影。

他心生厭惡,看來這二小姐是為了好玩,爬樹趕跑了大鳥,撩完幼鳥,下不來。

小小年紀,卻招貓逗狗,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性子也頑劣,連一群還沒出窩的雛鳥都不放過。

一根藤上生不出兩種花。

有這樣的妹妹,只怕姐姐也不會太好吧。

看來他那個未婚妻也不會有什麼好性子。

他沒上前幫忙,甩袖就走。

臨走前,樹上趴著的小姑娘杏眼發嗔,也是那麼看著他,還氣呼呼地將枝丫衝他背影狠狠砸過來。

和昨晚凌彎彎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次回去之後,他才聽說,太傅府的二小姐貌似摔傷了腿,雖沒有斷掉,卻還是趴在床上半個多月沒起來。

他只當這頑劣討厭的小姑娘,從此對自己這個“見死不救”的涼薄人,生了記恨。

沒想到,記恨沒有,還從此戀慕上了他。

那個年齡的姑娘家,最是反叛。

越是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男人,反倒越是喜歡吧。

回憶碰撞間,電光火石。

震醒了宗律。

他揉揉太陽穴,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凌彎彎的出現,竟勾起了他對宗盼兒的回憶。

他眸色濃郁,盯著前方,凌彎彎走過的那條走廊。

若是宗盼兒也轉世了,又會轉世去何方?

……

接下來的兩天,凌彎彎每天都會被帶去蘇蜜房間。

本以為他拒絕了,沒料到竟然還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有可能是作為每天吃她的桂花桃酥作為交換吧。

蘇蜜還是沒等到霍慎修出現。

連凌彎彎都能找來了,她不太信霍慎修會找不到自己。

越發是擔心M國那邊是不是出了事。

唯一的好訊息就是,她身上的藥性基本消散,力氣終於恢復了。

不過,每次遲恆或宗律進來,她還是會裝出虛弱的狀態。

這天晚飯之後,凌彎彎又被遲恆帶來了蘇蜜這邊。

今天一天,宗律都不在秋水山莊,估計是過來住了幾天,怕施亦菡她們懷疑,回去了。

遲恆說,晚上才會來。

一進來得知,蘇蜜力氣恢復了,凌彎彎眼珠子一轉,再沒遲疑,低聲說:

“今晚,你就想辦法離開這裡。”

“表姐,你是有什麼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