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一百萬買的黑畫尺寸很小,如果按照正常洗畫流程,五分鐘就能搞定收工,但我卻不管不顧,一直的洗。

煤一代的秘書司機又給我送來了開水瓶和礦泉水,讓我洗畫大業不間斷繼續挺進。

「嘿。有了。」

「白了白了……」

「出水了,出水了。這麼多水……」

一幫子圍觀老頭們白了水的叫著,又引來了無數人。

我的周圍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就連煤一代都被洶湧的人潮擠到我身邊緊緊貼著。

十多分鐘連續澆淋熱水,整張黑畫已經全部被八十度的溫水浸透。

塗抹沾染吸附在黑畫上的各種油漬汙漬煙漬在熱水的作用下自然脫落,化作絲絲縷縷的汙水滲淌出來。

每一杯熱水澆淋下去,都會在黑畫中沖刷出一幕蒼黃紅黑的印記。

「咦。」

「嗯?」

「洗出來了。」

「有戳子嘿。葫蘆形的嘿。」

「又有戳子了。方形的。」

「這棵樹畫得不錯啊……」

「還有這是什麼字?乾隆?」

「我曾快讀杜甫詩,千秋絕作嘆莫比……」

「這字不錯啊……」

「這紙怎麼奇怪?連一點褶子都沒……」

「看著很新啊這紙,是假的吧。」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驢口馬嘴鬧山麻雀議論紛紛,聲音越來越大,引來更多人圍觀。

無數人擠破腦袋搶破頭往裡擠,現場漸漸失控。

也就在這當口,一箇中年人狠狠盯著黑畫上洗出來的日期,目光悠然鎖死,眼睛凸爆,摁著桌子的雙手青筋爆鼓。

跟著,中年人便自深深看了我一眼,即刻轉身直接擠出人群。

「都在幹什麼?不想鑑定了是吧。都想要專家們等你們是吧。」

「不想鑑定的,門在那邊,自己趕緊出去。」

混在人群中的中年人罵罵咧咧叫著:「還有一鐘頭專家下班。沒看完的,明天都別來了。」

被中年人這麼一吼,圍觀群眾藏友頓時一鬨而散。

中年人遠遠看了我一眼,快步向外走去,隨即關閉入口,禁止外邊的藏友進入。

隨著大廳裡源源不斷的藏友被趕出出口,整個大廳,就剩下我和煤一代。

不用說,中年人這是先清場,再關門打狗。

這時候,我的畫的已經洗得差不多了。

斥候頭狗已經被我發現,接下來就是上大絕招。

買來的新刷子在黑畫上來回刷動,一層層的黑水汙水髒水黃水在刷子的無情碾壓下抱著對我的最大憤恨,心不甘情不願又無可奈何逃竄出來,滴落在地。

噝!

旁邊傳來煤一代抽冷氣的聲音。

跟著煤一代的大腦袋就杵在我手臂上,一眼不眨盯著黑畫。

「童助理……這畫,變白了。」

「神了。」

「真板子寧嘞。」

我舉起手指示意煤一代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刷子扔到一邊,快馬加鞭將一疊宣紙壓在黑畫上。

眼看著斥候頭狗走了還沒現身,我故意拖延了好幾分鐘,直到餘光瞟到幾雙黑皮鞋的時候,這才不慌不忙提起宣紙。

接下來,我故意使出最粗糙的手法,逮著宣紙在畫上狠狠的撣。

不到兩分鐘,那三雙黑皮鞋加毛皮鞋就跟算好了一般,分別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先後到了我跟前。

此時的我戴著口罩,扛著風雪帽,完

全不怕有人能把我認出來,手裡繼續倒騰。

「噯噯噯,你們是哪個單位的?跑這兒來洗畫幹什麼?」

「你看看你們自己,地兒都被你們糟踐成什麼樣了。還不趕緊給我弄乾淨。」

「說你吶。還在這兒弄,快去一樓找保潔拿拖把。不然罰你的款。」

斥候頭狗再次現身,對著我就是一通狂噴亂罵。

明明這層樓衛生間裡就有拖把,斥候頭狗非叫我去一樓,這是調虎離山。

只要我去了一樓,那就再沒機會上來。

剩下個煤一代,任由他們拿捏。

我輕輕抬頭冒了一句,輕鬆化解:「待會再弄。你急什麼。」

那斥候頭狗怫然作色躡步上前就要來推我。

就像是事先排練了多次那般,下一秒就有一個老頭跳出來唱紅臉,溫言細語阻止斥候頭狗。

「雷公不打吃飯人。讓這位師父先弄完。一會讓保潔來清掃了就行。」

紅臉老頭甲話剛說完,另外一個紅臉老頭乙也跟著附和:「沒多大點事,你先下去吧。」

斥候頭狗悻悻不平指著我罵了好幾句,唱完自己的戲立刻閃到一邊,隨時準備再次登場。

斥候頭狗的戲份結束,立馬的,另外一個白臉老頭便自開口:「這畫畫的個啥?仿不像仿,新不像新。林老,您來看看……」

收到白臉老頭訊號,紅臉甲和紅臉乙揹著手慢吞吞靠近我。

此時的我還在孜孜不倦撣著黑畫,目的就一個,擾亂對方視線,讓對方吃不了熱豆腐。

我的手很快,又重。紅臉甲和乙年紀大了有些看不過來。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這幅已經洗出來的畫只需要初略看幾眼,基本就能知道錯對。

開什麼玩笑。

桌子對面這三個老頭,一個是名揚天下的故博書畫鑑定大師林洪斌,一個是榮寶齋坐堂掌眼大鑒定師陳煥。

剩下那個白臉老頭,來頭更大。

文博緝私隊御用大專家,羅輯。

上回在緝私隊總部被我氣瘋的羅輯注意力完全沒在我身上,早早就戴好的眼鏡隨著我撣畫的手不停眨動,眼鏡後面的眼珠子卻是定定的盯著那幅已經洗乾淨的古畫。

這是一幅漢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