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帶著兩個學徒過來給二柱換藥,可是二柱不僅不配合,還將醫藥箱全都打翻了,他身上的傷口破的破,流膿的流膿,爛成一團,可他竟如此不識抬舉。

聽見明檀的聲音,掙扎的二柱終於停了下來,癱坐在床上。

周大夫松了一口氣,忙走到明檀跟前道:“你來得正好,此人畢竟是你朋友,你幫著好好勸一勸,不治病身體怎麼能好呢?”

“周老伯,讓您受累了。”

“不妨事,這有什麼?”

周大夫擺擺手,緩聲道:“從醫本是為了治病救人,病人這般抗拒,也是我們無能,既然你來了,病人就先交給你了,我再去準備一些傷藥,到時候拿給你。”

“周老伯,真是辛苦你了。”

明檀目送周老伯離開,而後緩緩關上房門,這才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二柱。

地上的東西亂成一團,明檀隨意撿了些還能用到的瓶瓶罐罐,走到二柱跟前,溫聲道:“二柱,到底怎麼了?”

二柱沉默著不說話,真是把頭轉向了裡側。

他的傷除了面部之外,就是胸口的部分最為嚴重,可他將自己蜷縮了起來,豈非要所有傷口粘連在一起?

明檀顧不得其他,直接上前握住二柱的肩膀,用力將他搬過來。

“二柱,你傷口還有傷,千萬不能惡化,你轉過身,平躺著。”

“姑娘,你別管我了……”

“不行!”

明檀厲聲道:“轉過來!”

二柱對待明檀的態度到底和旁人不一樣,見明檀如此堅持,他緩緩轉過身,平躺在踏上。

他的臉上還用紗布裹著,可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替換紗布,裡頭的膿瘡已經侵染了紗布,散發著陣陣難聞的氣息。

明檀淨了手,立即讓人送來了高溫水煮消毒過的剪刀,小心翼翼的開始剪開繃帶。

“二柱,你知道嗎?我剛才經過錦繡布莊看了看,現在布莊已經閉門謝客,裡裡外外一個人影也瞧不見,一點也沒有當初你看店時那般熱鬧,我很懷念那時候我們通宵裁剪新衣的日子,還有紅柳,她也好久沒回去了。”

明檀低著頭,聲音溫溫柔柔的,繼續道:“紅柳現在很好,你不必擔心,她在將軍府吃香喝辣,還胖了好幾斤,過兩日我帶她來看你好不好?”

話音落下,二柱遲遲沒有回應。

明檀稍稍抬眸,便瞧見了二柱那雙被淚水盈滿的眼睛。

過了半晌,二柱才動了動嘴皮子,道:“我如今成了這幅鬼樣子,怕是會嚇到紅姐。”

“怎麼會?”

明檀笑著說:“即便你成了鬼,紅姐也不會害怕的,我也不會害怕,因為我們知道,就算你變成了鬼,也不會傷害我們,何況你只是受傷而已,又不是好不了?”

“就算好了,還能回到從前的模樣嗎?”

這話,二柱像是還有另一層意思。

明檀頓了下,緩緩道:“不管是什麼模樣,你都是你自己,真正在意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容貌改變,就變得不在意,二柱,你的人生還很長,我們應該往前看。”

往前?

可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黑暗。

“明姑娘……”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怯懦的呼喊。

明檀回過頭,瞧見偷偷推開一道門縫的小喜。

小喜大著膽子探了探頭,問道:“他肯換藥了嗎?”

明檀點了點頭,笑道:“小喜,這幾日辛苦你了,改日我請你去天香樓吃酒!”

“姑娘太客氣了。”

小喜靦腆的笑了笑,又失落道:“還是姑娘有辦法,我在的時候,他可沒有這般聽話,姑娘忙吧。”

說完,小姑娘又縮了回去,緩緩關上了房門。

明檀扭過頭看向二柱,溫聲道:“你看,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你的,所以把你以往的好脾氣都擺出來,現在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要害我出洋相。”

二柱扯了扯唇角,忽然又“嘶”了聲。

明檀自顧自說道:“現在又知道疼了?還好我來得及時,這些紗布要是再不更換,都要和傷口黏連在一起了,到時候你的病情只會更嚴重,待會兒周大夫把藥送來之後,咱們得好好治療,聽見了嗎?”

二柱沒說話。

明檀堅持問道:“聽見了嗎?日後我若是不在,你也得好好讓旁人給你治病換藥,不然的話,我還得一天到晚守著你,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二柱側目看過來,淡聲道:“我聽姑娘的。”

“這就對啦。”

剛巧周大夫派人將燒傷膏送了過來。

明檀拿過藥膏,朝著二柱道:“你向來是個能忍的,待會兒換藥的時候,確實會有些疼,你想叫就叫出來,只要別亂動就好。”

“嗯。”

結果,他愣是一聲不吭,咬牙堅持了下來。

明檀忽然想起之前給連風眠治療的時候,他也是一樣。

他前前後後莫名其妙受過好幾次傷,可他都沒跟她說過具體的情況,當然明檀也不知道該如何問。

連風眠在囚犯營,有時候看似自由,但實則處處受限制,還得去採石場服苦役,那種地方充滿危險,稍不留神就可能受傷。

書中,大赦天下的日子不遠了。

只是對於連風眠而言,這次所謂的恩赦,不過是一道通往地獄的催命符而已。

蕭亭年從未想過真正放過鎮北侯府。

拓跋惠玉和親嫁給蕭亭年,邊疆休戰,和平共度,與此同時,災年來臨,民間大旱,朝中不少官員開始上奏,請求蕭亭年大赦天下,為國祈福。

蕭亭年的確做到了大赦天下,就連鎮北侯府一脈也在赦免的當列當中,但是出獄當天,連家的成年男丁遭到集體毒殺,女眷統統沒入奴籍,歸教坊司所有。

教坊司,乃是為宮廷以及朝廷官員各府準備舞曲獻藝的地方!

在這個朝代,是所有恥辱的代表。

而老侯爺死後,連家老夫人七十歲高齡,還要被逼著上臺獻曲,被折磨被作踐,氣得她老人家直接在臺上撞柱而死!

也正因此時的刺激,讓連風眠破釜沉舟,要與朝廷分庭抗禮,整個魚死網破,導致大周內憂外患,差點滅國。

這段時間,明檀總想著再見連風眠一面,可是遲遲沒有機會。

所謂撿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