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君有些尷尬,為了這一根臘肉一家人吵成這樣。

於是她打圓場道:“算了,都別吵了,球球還在休息,別嚇著孩子。桂芬,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臘肉就不拿了,你給球球補身體用。”

她說完拉起林晚喬就要走。

“我在這個家八年了……”李桂芬略顯蒼老的嗓音有些顫抖。

她目露悲涼,看著護著蔣翠的張鐵柱,聲音哽咽繼續道:“我家那老頭早早去了,我一個女人,在全是男人的工地上搶苦力幹,受盡了白眼,生生把兒子拉扯大,又來這裡照顧這一家子八年,任勞任怨。可偏偏,養出這麼個好吃懶做、偷奸耍滑的玩意兒。”

李桂芬說著,抹了把淚:“我的腿為何會成這樣?為何這麼久都好不了?那是喬喬拿來的藥都叫這倆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拿去賣了!

我老了,不求享受什麼。但他們要是還有點良心,就該好好照顧球球和盈盈!誰能想得到,虎毒還不食子,他倆換的那點糧食竟全餵了自個兒的五臟廟,世上有這樣當爹媽的嗎!我要是不再藏著點,孩子們還怎麼過!”

阿君,說這些不怕你笑話,這輩子活成這孬樣,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我自知今後怕是無法善終了,若真有那一天,請你看在閨蜜一場的份上,幫我埋個清淨的地方,我就是死了也不想再在這個家呆!”

林晚喬看著李桂芬瘦削的身形,頓時有些可憐。

“媽,你這說什麼胡話呢!”張鐵柱語氣有些衝,李桂芬把他的老底都捅出去,面子上掛不住。

盈盈被李桂芬的話嚇到了,握著李桂芬的手輕晃,聲若蚊蠅:“奶奶,你不要走。”

蔣翠冷哼,還想嗆幾句。

“哇!”床上的球球突然哭出聲來。

眾人的注意頓時被吸引走,全都朝床前圍了過去。

林晚喬迅速對球球檢查一番。

“好多了,應該沒大問題了,你們接下來喂點好克化的東西給他吃。”

交代完後,趁他們注意力不在,她拉著楊玉君、沈少禹二人就趕緊逃離了這個地方。

楊玉君回家過程中情緒有點低落,雖然說了絕交,但畢竟是多年好友,看到對方晚年悽慘,難免同情。

“阿奶,各人有各命,你別多想了。”林晚喬安慰。

“是啊,咱們要遲到了,阿爺還等著你送醬菜呢!”沈少禹也趁機轉移其注意力。

楊玉君不想讓二人擔心,收拾好心情,扯起一抹微笑:“好,咱們趕緊收拾一下,別叫你爺等急了。”

他們收拾好行李,又去借來板車,推著車就朝夜市方向去了。

最近林晚喬吵著要吃醬菜,楊玉君便醃製了幾種,其中橄欖菜和豇豆最為美味,也是劉建安的最愛,託人帶了話今天把東西給他送進去。

他們到體育館附近後便徑直朝劉建安所在單位大門走去。

天災後,C市政府歸併了全市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科研機構,全都放在了這個地方。

保安大叔老遠就看到林晚喬幾人,早早就把門開啟了。

“喲,又來給老劉送東西了?”

楊玉君熟稔地回答:“是啊,要麻煩你了。”

保安老楊踢了踢同為保安的侄子:“小楊,你趕緊到農研所去叫老劉出來,說他家裡來人了。”

“叔,你自己幹嘛不去,這麼熱的天,每次都使喚我。”年輕的小楊嘟囔著,對老楊的使喚頗為不滿,但還是拿上帽子開啟門走了出去。

老楊笑呵呵地問林晚喬等人:“這次又給老劉送啥好東西啊?”

上次送的鹹魚幹,他也得了一小塊,那香了老鼻子了,配著乾巴巴沒有味道的土豆,來上一小口,那味道!至今都記得。

林晚喬早知道人情世故難免,額外分裝了十來個小罐子,專門用在這時候。

“楊叔叔,這個給你,自家做的一份心意,可別嫌棄,我阿爺在這兒經常要麻煩你照顧,挺不好意思的。”

她熟練地開啟揹包,掏出一小罐子醬菜,放到老楊手上。

“嗨!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都是自己人,哪兒的話!”老楊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眼,接過林晚喬遞來的醬菜放在鼻子下陶醉地深吸一口。

香!

真他媽香慘了!

這老劉真是好命,滿大院的人,除了上頭那幾個大領導,誰家能天天不是鹹魚就是醬菜!

“叔,劉叔來了。”小楊這時突然推門進來。

老楊立刻手朝兜裡一插,將醬菜藏在衣服裡:“老劉,你好福氣啊,家裡又給你送東西來啦。”

劉建安鞋子上還帶著泥巴,顯然剛從地裡出來,聽到老楊羨慕的話語,頓時哈哈一笑。

“阿爺,這裡有些換洗的衣服,還有阿奶做的吃食,給你。”林晚喬將包袱給劉建安。

“好嘞,喬喬你下次別這大老遠跑來跑去的,多累挺,阿爺在這裡挺好的,不缺啥。”

楊玉君每見一次這樣不修邊幅的劉建安都要陰陽一回:“知道喬喬辛苦就記住,東西自己留著吃,喬喬都捨不得多吃,你別再手漏給別人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劉建安笑呵呵,滿不在乎楊玉君態度不好,“不說了,我手裡還有活,得趕緊回去了,下禮拜放假回家再說!”

劉建安抱著包袱著急忙慌跑了。

林晚喬也打算回夜市抓緊開張。

老楊突然出聲:“聽說過幾日政府要組打井隊,還招不少人嘞,你們家有男丁不去試試?”

吃人嘴短,老楊這是想叫沈少禹抓住這個機會,畢竟這年頭能給政府打工的機會,那絕對是搶破頭香餑餑。

沈少禹禮貌回道:“謝謝楊叔,我知道了。”

告別了老楊,他們抓緊回到夜市,找到老位置,好幾天沒看到胖攤主了。

林晚喬邊鋪攤位邊問沈少禹:“你想去打井隊嗎?”

沈少禹沉吟半響,搖了搖頭。

居然不想?林晚喬還以為他一個男人,成天守著家轉,會和劉建安一樣因為實現不了個人價值而情緒低落。

“嗯,不想。”沈少禹慢條斯理解釋,“在我心裡,你和阿奶的安全最重要,我要是去了打井隊,留你和阿奶兩個女人在家,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們現在躲我還來不及呢。”

沈少禹停下手中的活,認真望著林晚喬的眼睛。

“我看到你,才安心。”

突如其來的溫柔,林晚喬猝不及防,只能抓緊手上的動作掩飾劇烈跳動的心。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咱家也不差那點東西。”

楊玉君蹲在一邊看林晚喬難得的窘態,老臉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