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號。

秦城。

手裡的石磚“哐啷”掉落在地,微微驚醒還沉浸於夢魘中的二人,林丹沾著些微泥土的手掌還不住地顫抖著,眼神茫然與慌亂,呼吸無序而雜亂,鼻孔一張一合,無不說明她的驚恐與無助。

眼睜睜看著江嵐養父倒在地上,那雙眼睛瞪得碩大,逐漸失神,右肢在一陣無力地晃動中,漸漸脫力,他嘴角還嗡嗡扯動,顫抖的手指最終被血泊沖刷凝固。

她梗著脖子,驚恐渙散的瞳孔,一點點回過神來,眼裡血絲密佈。

看著腦顱上不斷淌出的血液,她慌張靠近茶几,扒住抽紙,沒想,一個踉蹌,人跟抽紙盒都砸到了地上。

她完全沒意識到手臂被地面上的茶杯碎片扎破一大道痕跡,只一張張的把紙巾壓在江嵐養父的頭顱上,隨著刺目猩紅滲透紙巾,驚恐甩手,試圖甩掉手上的血跡。

眼看紙包不住血,地上又淌了一地,只能慌張將身上的外套脫下,壓在血泊上,很快連外套都壓不住,她徹底放棄了,她的眼前閃爍一些灰白的畫面,眼神逐漸詭異。

直到一邊被綁起來的江嵐嗚嗚出聲,她才稍微回過神。

解開江嵐身上的繩索和嘴上的繃帶,她茫然道,“我……殺了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只是為了救我,自衛反擊!”

“我們趕緊打電話,打120說不定還有救……”

江嵐驚恐地爬到‘養父’身邊,探了一下他鼻息,顫顫搖頭道,“他……沒有呼吸了!”

林丹眼神有一瞬間渙散,“江嵐,我們自首吧……”

“自首?不行!你要是自首了,要坐牢,我怎麼辦?”

“完美!”監視器後,戴承弼狠狠抽了一口煙,這一幕戲已經拍了整整三天了。

除了頭一天下了一場雨,後面這兩天都是靠人工降雨,天色還都得弄得不早不晚,熬了三天中間穿插的幾場戲都拍好了,這一場遲遲達不到他的要求,今天終於等到這一幕。

“咔!過了!”

“周老師、夏鬱溫穗你們三個原地不動,等道具安排好,繼續下一幕,道具組準備一下,人工降雨加水,五分鐘後排下一場,準備好了,回覆我!”

“劇務!劇務!拿上醫藥箱,看看夏鬱手上的擦傷嚴重嗎,不嚴重就先不要處理!先給她打一隻破傷風!”

那輪得著戴承弼,喊咔的一刻孟冬就衝過去了。

看著夏鬱手臂上的一大道劃傷,一道零碎血跡從手臂流到手背,指尖,心疼的不得了。

她也拿著個小藥箱,想幫忙處理,被夏鬱叫停了。

“沒關係,不用處理,也不要動我,我就這麼坐著,一會兒動了,還得重新看位置!”

劇務很快過來,看著夏鬱的傷勢,也是嘶了一聲,溝透過後,就著肩膀給她打了一隻破傷風。

片場。

“呼!”劇組一眾人員繃著的一根弦都跟著鬆下來了。

三天了。

就逮著這場戲磨了三天啊!

這三天,他們看著溫穗一次次被戴承弼拉去講戲,基本每次都是苦著臉過去,哭著回到屋子裡,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也根本沒管小姑娘心理承受能力夠不夠。

一開始他們還指望著夏鬱幫忙去調和調和。

畢竟這從帝都美術學院過來的小姑娘沒學過演戲,長城影視團隊的人員見過的新人演員一茬又一茬,在他們眼中,溫穗已經算是很有天賦的新人了,還賊努力,挺招人喜歡的。

但沒想到,跟溫穗關係極好的夏鬱,竟然半聲不吭,

也就溫穗被罵完之後,遞過去兩張紙巾,你說你紙巾遞過去就還行,多安慰兩句嘛。

可還沒等人擦乾眼淚,你突然蹦出一句:“哭完沒有,哭完趕緊醞釀一下情緒,好了,我們就繼續。”

可還行?

事實證明,結果出乎意料的好,最後這一場,他們都被溫穗突破式的演技驚到了。

當然不是指跟夏鬱的這一幕戲,而是跟周和業老師的對戲。

她跟上了節奏,貢獻了這一個月以來,演技最好的一場戲!

這場戲採用‘一鏡到底’的拍攝方法,整整七分鐘,可以說是溫穗整部電影裡戲份最密集,最重,情感與情緒最能體現的一場,溫穗有沒有機會拿個獎,全靠這一場。

難怪戴承弼重視。

拿紙巾的摔倒的一幕,夏鬱時真摔,地上的玻璃碴子也是真的,那傷更做不了假。

道具組跟請來的編劇認為這場戲,可以透過特效跟拍攝手法轉圜,可戴承弼不幹啊,他要的是一鏡到底的效果,要是按他們那麼拍,效果絕對大打折扣!

劇組,能夠跟戴承弼爭一爭的也就只有主演的夏鬱了,誰想到她點頭同意了。

這一幕拍下來,所有人員對夏鬱的敬業也拔升了一個新高度,覺得這才是一個演員應該有的專業態度!

看著溫穗渾身還在顫抖,夏鬱拍了拍她肩膀,原地擁抱了一下她,刷一下她眼睛就紅了。

想到這三天聽到的謾罵,比她二十二年來聽到都多,溫穗又委屈又不服氣,結果還只能忍著。

她還以為能在夏鬱肩膀哭一陣,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到一句不亞於凌遲的話。

夏鬱:“別哭,你哭起來,有點醜。”

溫穗:……我謝謝你提醒啊!

五分鐘後,拍攝繼續——

場記打板。

接下來還有幾場戲,是兩人經過掙扎,江嵐在軟弱中爆發,決定隱瞞下來。

而林丹終究沒撐過江嵐遊說,被那句,‘你要是自首了,要坐牢,我怎麼辦?’說服。

她躲在房外蓄謀,本來一擊把江嵐養父砸暈了,沒想見到江嵐‘養父’倒地一瞬間,精神恍惚,行為失控,活生生把他砸死了。

可不是屬於防衛過當導致的死亡!

兩人連夜將江嵐‘養父’的屍體埋到了院子裡,趁著大雨,洗刷掉了一切痕跡。

“咔!過了,收拾東西,準備回公寓!”

這兩場戲也是拍了四五條才過。

戴承弼的劇組想要一條過完全不可能,拍的哪怕再好,也要保至少一兩條戲,硬是要給你磨出毛病來,幾個主演也是被訓得沒脾氣。

“先把頭髮擦乾,然後換套衣服,別感冒了。手這邊先洗洗,用碘伏擦一遍傷口,再抹修復,別到時候弄得留疤了就麻煩了,這指甲把,算是廢了。”

孟冬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處理夏鬱的傷口。

最後一場戲,夏鬱溫穗挖坑,夏鬱為了極近逼真,一邊用鏟子,一邊用手挖,手不但破皮了,指甲上也嵌滿泥,還有兩三個壞了,只能回頭剪了。

溫穗這邊也請了個臨時助理,也是第一時間趕過來。

這段時間孟冬一個人不但要照顧夏鬱,還要顧著男一號元寶,一開始戲份不多的情況下還好,後面實在沒有多餘的經歷再多照顧一個人。

溫穗開始硬撐說自己可以,半個月後沒撐住,還是透過老戴招了個還算靠譜的臨時助理。

“不就幾個指甲嗎,沒事,轉頭就長出來了,你看看周老師都給半埋了,

我這點算什麼,而且,這部還因禍得福嗎。”臺詞這邊沒辦法加改,鏡頭這邊,戴承弼看到這種情況,靈光一閃,給夏鬱加了個剪指甲的鏡頭。

也算值了。

‘江嵐’養父雖然死了,但是周和業還有不少細分沒拍完,不算殺青。

這邊片場冷麵閻王又發話了,“夏鬱溫穗你們準備一下,晚上還有一場戲,你們一個小時培養一下情緒,要是培養不好,今晚大夥就都不用睡覺了,陪你倆熬夜!”

夏鬱溫穗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下一場可不好拍,一方面是兩人在錯殺江嵐養父後的心理變化,另一面要透過一場報團取暖的戲份,來驅趕兩人內心的恐懼不安,也就是有一場床戲。

溫穗還好,不穿衣服的下半身鏡頭,都是替身出鏡,夏鬱這邊可沒辦法,除了重要鏡頭是替身,其餘都要她親自上陣,雖然也只是露個肩,但成片看起來可不是。

總之,整個電影最為上頭的重頭戲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