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工廠、職場,亦或研究室。

人一多,就會生出腐敗。

就像她曾去過的界門區派出所,又如異域的警局。

又或是URA協會,這都是作為訓練員常要接觸的地方,至少是她常要接觸的地方。

東子真人,深深地厭惡著這樣官僚氣息濃厚的場所。這些人不為夢想,不為公義,只是單純混口飯吃,他們行動的理念從來都不純粹,以至於每當與他們接觸,東子真人都會感到一種純粹的割裂感。

賽馬娘這樣的,彷彿由純粹的夢想鑄造的生物,怎會與除去敷衍還是敷衍的人群共存,又如何與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環境中呢?

那些美麗、優秀的理想造物,宛若精靈般帶著幾分童話色彩,令她深深地為之目眩。

那份純粹,那份執念是那樣的吸引她,令她理所當然的想要獲取,想要擁有。

她正是需要那樣的優渥的環境,不論正面,還是負面,都能為她的所學、精擅,添磚加瓦。

所以當初的她報考了中央訓練員,以正規的渠道,以貨真價實的才學,成為了一名中央訓練員。

臨時抱佛腳的努力勝過無數人的苦讀並不足以令她在意,她滿心的愉快都傾注於幾日後的校內選拔賽上。

在那綠油油的人工草皮上,很多賽馬娘都在熱身。

中央特雷森的校內選拔賽,分為多組多場,不同的賽馬娘根據自己的距離適性與腳質擅長挑選最適合自己的場次,以此充分表現出自己的能力與天資。

全力既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一種獎賞,之後,則是等待招募的意味。

大部分訓練員們都是在選拔賽中確認自己想要招募的擔當賽馬娘,餘下部分才是從某些意外,某些日常相處中下定決心。

當然,這同時也要看馬娘是否也接納你。

特雷森賽道,2400米,春,晴,良,賽場上的跑者有如車輛疾馳。

她們大多都是還未出道賽的年紀,換言之,正處於初中升高中的換屆階段。

賽事生涯還未起步,鍛鍊也並未開始,僅是憑著天賦,尚能是讓普通人程度的訓練員也能以肉眼分辨的速度。

卻也依舊迅捷。

速度漸入佳境時甚至有若驅馳的狂風,只見不同髮色與頭頂懸浮的參賽符號的幻影來回追趕,觀眾席上盯著她們的訓練員更是滿眼的認真。

在那時候,特雷森的訓練員資源顯然還沒有那麼緊缺,新人和老人們彼此低聲交流著評價,更有用終端、攝像機、乃至筆記本做記錄的人。

賽馬孃的榮光同時也是訓練員的功績,正因為是將職業前景託付給對方,所以在挑選賽馬娘時,訓練員們也會是格外的慎重。

但,東子真人沒有作為訓練員的自覺。

她要尋找的並非是能跑得最快的馬娘,而是最為純粹的執念。

或許這兩者並不衝突,但跑得最快並不一定代表前者的極致。

所以她的觀察不太專心。

甚至偶然間瞥向了賽道之外。

在那裡,她注意到了一位賽馬娘。

體格並不高大,甚至可以說是小個子。

臉也因為角度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頭象徵鹿毛的棕黑色長髮,順滑得彷彿能反射日光,夾帶著冰冷的光碎。

是的,冰冷。

東子真人是一位精神系昇華者,她在接人待物中首先看到的,會是對方的精神。

所以她看到了,從那小小身軀中溢位的某種情緒。

那是寂寞,是悲哀,是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那樣的印象,可謂之孤高,只是又有難以理解的孤獨。

……或許也可以理解…她這麼想著,邁出了腳步。

也是在邁出那一步時,那位賽馬娘略略轉身,那黑色的目光與她對上,她便得以從中目睹那靜謐燃燒的冰冷。

就她了。

東子真人如此想到。

那會是最好的作品。

——

洩壓閥的噴氣聲中,樣貌年輕的女人自艙室儀器中起身。立刻便有同事上前,為她拔除身上貼附的膠質吸盤。

“醒了?要清醒劑嗎?”

“…不用,這次感覺還行。”

抬手拒絕了同事遞來的注射劑,女人搖了搖頭瞥了眼遠處培養皿中那黑色史萊姆般蠕動變化的膠狀物,再看了眼另一側那防窺視玻璃牆。

幾位躺在維生艙中的馬娘,都還安詳無比,在夢中為負能量賦予形體,在夢中夢中,體會三冠王的極速。

“看來你也要徹底適應咯,別到時候分不清自己是誰啊,真人。”

“誰會分不清過去與現在呢?可能分不清的是她們。”

仍然注視著那些睡夢中的賽馬娘,東子真人的語聲無比平靜:“只是提取我那段記憶中最鮮明的感觸,對她的情緒感觸再鮮明也難以讓我沉淪。”

她說著,抬手摸了摸頭頂一側。

那裡自然不會有什麼馬耳。

回到那種記憶中,倒是會懷念那樣的觸感。

“不像那些孩子,待在夢魔定製的超夢裡,遲早分不清真實。”

“去醫院疏理唄,”同事滿不在乎的攤了攤手,“反正副作用早就寫在合約裡了,報酬也夠她們調理花費,咱們招募的待遇可沒得說,就算有人違背保密協議,我們這也不算什麼事不是?”

“不好說,有幾個試作品不是讓銷售部處理了嗎?那幫傢伙多半圖省事隨便賣了,”另一位正在整理纜線的同事加入話題,“昨天新聞裡的那頭馬耳怪獸不就是咱們的實驗品?”

“我倒是無所謂被誰買了,要不是上面突然立這個怪獸企劃,咱們都還在研究純粹執念呢,整什麼負能量怪獸。”

“別聊了,基盤負能量的狀態穩定了嗎?”

“都讓真人展示記憶了,還能不穩麼?我說咱們這個專案不會變長期了吧?上面最近的政策真是越來越偏向怪獸了。”

“也算是某種趨勢?天門之城的亂子也算給大家進一步展示怪獸潛力了,那個叫奧默.林頓的才19歲就能控制那股力量。”

“我覺得他那是獨一例的精神異常,那幫甲方倒是一拍腦門就決定了。”

“精神資料裡挑一份相似的異常又不難,哪有真正的獨一無二呢?那個操縱怪獸的種族又不是找不到,咱們不就成功了?”

“你幫資本家說話是吧?公司提供的精神資料才三億份,要不是咱們託傭兵團整了醫院的精神資料庫,哪裡拿得到雷奧尼克斯的精神資料?”

“那個奧默.林頓也不是雷奧尼克斯…”拽過個椅子坐下的東子真人倚著椅背閉上了眼。

每次親自穩定素體狀態都會讓她腦海活躍,記憶輪番出現,她本可以壓下,但她其實蠻喜歡這種體驗。

“若非要繼續這份實驗,我還真想拜訪他。”

記憶翻滾到訓練員的那一節,就彷彿好像她還能以前輩的身份拜訪一樣。

那個年輕人,也是位訓練員啊。

就連同事也認同道:“如果,有他在壓制怪獸力量意志的那一刻時的精神資料,咱們的進度能拉好大一截吧。”

“那豈不是不能騙經費了?”

“愚蠢!你的恰米之心只有這麼點嗎?早點搞定負能量怪獸的完全態,說不定就能參加下個月中的怪獸展覽,那獎金可比咱們這實驗經費高!”

“對啊,而且聽夢境運營那邊說前幾天有馬娘妨礙工作,行動部那邊也說撞見過天狼星象徵那樣的棘手馬娘破壞行動,還有個黑色的叫什麼來著?”

“週日寧靜。”東子真人疲憊道,記憶也被話語刺激,而顯出那作為訓練員時期聽過的某些隱秘。

那關於漆黑週日的傳聞,是沒有哪怕一位訓練員會在公共場合談及的。

尤其是諸問委員會的委員席位中就能瞧見那名字。

根本不作掩飾。

諸問委員會,何為諸問?

是解決賽馬娘其存在、其賽事的一切疑惑。

他們不回答問題,他們只會發現並解決問題。

“週日寧靜?是這個名字嗎?”

同事疑惑看來,見她疲憊便也只當她是因為記憶翻滾狀態所致,早已習慣。

“那就這個吧,總之那個傢伙最讓行動部門頭疼,主公司那邊的保全科嚴陣以待了三天,甚至昨天都沒去看德比!”

同事說得煞有介事,而有人則注意到了螢幕上的些許異樣:

“別聊這個詞,那幾個胚胎的數值都波動了。”

“啊,好吧,也畢竟是賽馬娘。”

那研究員趕忙閉上嘴,卻也還是忍不住絮絮叨叨。

“不過老實說我以前只覺得賽馬娘這種存在只是身體很離譜來著。”

“靈魂總是容易被肉體影響,競技運動者只要還想更強,精神就不可能差。”東子真人忍不住同事那過分外行的發言。

“別忘了我們在用誰的負能量作實驗。”

“說得真有訓練員的感覺啊,真人應該也蠻喜歡那段日子吧?”

“喜歡啊……”

她毫無疑問是能一口咬定的回答的。

只是回答之後,她那重新睜開的雙眼便帶著幾分遺憾。

“可一旦有什麼變了,就沒繼續的意義了。”

第三更來了,歇一歇

手機碼字錯別字和改文時,標點沒刪完也是真的多,期盼著作家助手app的正式公測,那玩意兒的一鍵校正功能是筆者最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