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吧

她小心翼翼的趴在桌上，靠近那一行字，細細的觀察，就像能從這一行字裡參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

看了許久，直到樓下傳來了有人走路和說話的聲音，她才像個賊一樣急忙跑回自己的位置。

過了十幾秒，她看了看逐漸明亮起來的窗外，沒人，樓下說話的那幾個人似乎沒有走上來。她暗自欣喜的又回到了靠窗的那個位置，拿出手機，“啪”的一聲照了一張照片，才心滿意足的回到了座位上，心情十分愉悅的等待考試。

所有的科目考試結束後，回班級開了個班會，高一上半期就在這樣懵懂無知的情況下安然度過了。

期末考試成績一個星期就發到了群裡，知曉考得還不錯，全級第五，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能得到這個成績也算是她心理素質極佳了。

馮穎倩在看到知曉的成績時，比看到她自己的還要激動，劈里啪啦發了四五條長約30秒的語音過來轟炸她。

大意是誇她超級厲害，姚清才考了全年級50幾名，那幾個人的成績更是慘不忍睹之類的話。

知曉對這些不感興趣，只和她閒聊了幾句，便回房間收拾東西了。

寒假她要去安柳市旁邊的鹽市陪母親過年。因為自己不怎麼用社交軟體的原因，不喜歡加好友，和姚清那一群人也因此斷了聯絡。只有馮穎倩有她的qq，那時是因為她不想進班級群，馮穎倩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她傳遞群訊息加的。

後來她想到這些，才知道原來自己從那個時候起就用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吸引到了單純可愛的穎倩小姑娘。

鹽市離安柳還是有些距離，開車也要開五個小時左右。

她獨自坐在大巴車靠窗邊的位置，高速路上車速很快，窗外的風景被快速掠過。車上空調開得很足，和外面的溫度相差太大，霧氣便佈滿了一扇扇車窗。雖然模糊得看不清楚事物，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窗戶，思緒飄到了很久以前。

早就耳聞，說知曉父親早在她幾歲的時候就出軌了。那時他一隻腳已踏入了黑道，另一隻腳，還留在建築師這個體面的行業。

母親跟在他身邊打下手，煮煮飯，偶爾會跟著他東躲西藏，日子過得十分忐忑。

後來日子逐漸好了起來，家裡也終於有了點錢。

母親因為身體原因生了知曉後，便不能在生育了。父親一直以來，封建思想仍健存，始終想要個兒子，繼承他那為數不多的家業。

其實到如今知曉看來，那些不過是些藉口，一切都只是因為不愛了。

那時候她才初二，父母雙方協議離婚，母親獨自一人身無分文來到了鹽市做生意，省吃儉用的過了好幾年，現在生活才算是稍稍有了一點好起色。

在他們兩人離婚之前，她在奶奶的照顧下尚且過得安穩，雖沒有多少玩伴，但是始終不缺吃不缺穿。家庭不算幸福，卻也還算完整。

他們最後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非常不愉快的。

初中要面臨中考，為了不影響她的學習，他們從來不會當著她的面爭吵。

然而兩人私下裡聚到一起後，總是會不由自主的陷入爭吵和打鬧，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搞得整個家烏煙瘴氣。

但是一天兩天瞞得住，時間久了哪裡會發現不了一些端倪。

知曉那晚睡得不好，輕輕一點響動就會被吵醒。

他們在吵架，吵得很兇。她悄悄起床拉開一絲門縫，父親正舉起家裡那根實心的木凳子衝著母親的背上砸去。她看得心驚，眼淚霎時就掉了下來。

每個人一旦生起氣來都是可怕的。

她那時候又小，看到父親兇狠的眼神也很害怕，不敢上前去制止他們，也不敢再繼續看下去，捂著滿是淚水的臉回到房間躲在被窩裡小聲的抽泣。

知曉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從小敬愛的父親有了成見的。他又長年在外，關係自然疏遠了許多。

他們的離婚證是在知曉初三的時候辦回來的。

雖然之前一直知道父母關係不好，但是她特意去問了蘇顏家裡的情況，才知道她父母也會偶爾吵一兩句。聽見別人家也會吵架，那離打架也不遠了，她便放下心來，想著家家都有本難練的經，吵吵鬧鬧的算是每個家庭的常事。

只是紙包不住火，該知道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知道的。

那天她心血來潮去打掃衛生時，無意間翻到了那兩個紅得有些死氣沉沉的本子，上面寫著三個冰涼燙銀的字，離婚證。

她拿著這兩個證書，那一分鐘有些怔楞。手指不可抗拒的翻開紫紅的本子封面，第一頁便是兩個人的照片和身份資訊，上面登記得很清楚明瞭。

她覺得不可置信，一個人跑去樓下的公園裡，坐在冰涼的木椅子上，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年底時，他們一前一後回來陪她過年，氣氛凝重，沒有絲毫家的溫暖氣息。但是她也耐著性子陪他們演戲，將這種以後再難得擁有的“溫暖”努力維持著。

終於在吃年夜飯那天，他們爭吵得無比激烈的時候，知曉無可奈何的放下碗筷回了房間，臉上很平靜的表情，沒有一點驚訝之色。

還記得母親跟來她的臥室時，她說，“媽媽，你走吧，我不怪你。”

這是她從知道他們離婚後思考了很久得到的答案。

“要不是為了曉曉，我早就不跟你過了...”竭斯底裡的吶喊，裡面隱藏了多少心酸。

這句話很頻繁的出現在他們吵架的過程中，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一個女人要承受著丈夫出軌的委屈，忍受著曾經相顧十幾年的愛人對自己的拳打腳踢和言語辱罵，考慮女兒的未來，還要委屈著和家裡那些不喜歡自己的親戚打交道...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母親可以完全擁有自己更好的生活。她才40歲不到，就要被困在這個這個畸形的家庭一輩子麼？

她不想把母親困在自己身邊，那樣她會很有負罪感。

而且，她很心疼。

知曉話一說出口，母親驚訝了一瞬，眼圈立馬就紅了，隨即伸手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的抱著她低聲哭著，哭聲十分哀慼，似乎是為自己這前半輩子而感到哀傷。

“你走吧，你在這兒過得不快樂，我也跟著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