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八月十五的月亮怎麼看著似是要缺了一角呢。”

季拓疆自然聽得出,這是在提醒他是時候做個取捨了。

若是沒有任何作為,女兒就會揹負罵名,徹底香消玉殞在深宮之中,從此季家再也沒有嫡女。

可若是讓他認下通敵叛國的汙衊,那也是不可能的。

儘管他這一支長房嫡出人口簡單,可不代表季家這個宗族不大。

若是認下通敵叛國,便成了株連九族的大罪。雖說禍不及出嫁女,可季家的根基徹底摧毀後,沒了孃家支援的女兒又能好過到哪裡去?

思及此,季拓疆回頭看了看眼圈通紅的妻子與憤怒至極的兒孫們,瞬間做下決定。

“臣在沙場征戰幾十載,傷痛加劇。北梁人才輩出,武將更是不缺。還請公公代臣轉達,臣欲解甲歸田,自此退出朝堂。”

手握住虎符與令牌狠狠拽下,毫不留戀地朝著青衣太監的方向甩去。

青衣太監也不惱,笑呵呵地伸出手接住。小眼睛裡帶著精光,朝著已經開口的大將軍嫡長子方向看去。

“原本還等著妹妹三日回門之時,將自創的兵書補充完整給妹妹做禮物。可惜了,這份禮物怕是送不出去了。”

青衣太監連忙制止季大公子也要拽令牌的手,嚇得後背沁出一層薄汗,連忙看似禮貌實則極其敷衍地拱了拱手。

“陛下是仁慈英明的主兒,清醒後自然什麼困難都迎刃而解了。季大公子年紀尚輕,正是為國效力的好時候。”

“大將軍且留步,咱家這就回宮覆命,莫要送了。”

皇宮,椒房殿。

正殿婚房。

“母后,傳旨的太監可出宮了?”

太后微微蹙眉頷首,伸出大掌撫過皇帝的臉龐。

“你說說你,既然不喜歡季家那個嫡女,又何必折騰這麼一場大婚?那一家子武夫,隨便耍點手段就能給他們定罪。”

皇帝此時哪裡還有虛弱樣兒?站起身將寬大的喜服脫下放在一旁,抬起手無奈揉了揉太陽穴。

“這麼多年都在想法子給將軍府使絆子,不管是戰場上還是京城內,季家就像是鐵桶一般,什麼法子都沒用。”

“兒子想著這麼大的一場婚禮總會讓他們疏於防範,做些什麼也方便。母后放心,一旦拿到他們通敵叛國的證據,季家全族都得死,皇后之位只會是表妹的。”

太后面上的表情好看了幾分,“暫且委屈那孩子做淑妃吧,別忘了多去她宮裡瞧瞧她。那孩子心眼小到只能裝得下你,別想歪了反倒病了。”

皇帝嗯了一聲,母子二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青衣太監才趕回來。

見到陛下好端端地坐在那裡一點兒也不震驚,眼觀鼻鼻觀心的跪在地上整理重點回話。

“暗衛們應當是沒得手,御林軍們沒有任何收穫。”

感受到低氣壓沉沉襲來,青衣太監頂住壓力連忙又繼續。

“好在此次出行並不是毫無收穫,大將軍將虎符與令牌交出來了。”

皇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詳細問清楚事情經過後食指輕點下巴,許久才嘆息一聲。

“罷了,季家那個老狐狸能把兵權交出來也不錯。難得會有人為了一個出嫁女捨棄權勢地位,看來這季悠然還有大用。”

太后聞言急了,自家皇帝兒子這意思是要給季悠然復位了?

這可不行!

季悠然若是重新成為皇后,她的孃家侄女該怎麼辦?

無論如何,北梁皇后只能是蕭家女!

太后坐立難安,忙起身看了一眼皇帝,語調溫柔慈愛。

“夜深了,皇兒早些休息。哀家就先回去了,明日還要哄你表妹,免得她在後宮鬧騰,壞了你的大事。”

皇帝伸出手主動搭在太后手臂之下,親自送太后出了門,目送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後,面色沉沉轉回身,半點笑意也無。

……

“娘娘,該用早膳了。”

季悠然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背脊,並不規則的木板床睡著是真累人,一覺醒來腰痠背痛的。

意外的是沒想到還有人會來給她送早膳,只不過面前這個宮女為何要抖著手臂呢?

緩緩接過冒著熱氣的飯菜,有菜有肉有蛋,竟然還有一碗熱湯。

季悠然微微挑眉,納悶冷宮伙食竟這般好嗎?

昨日大婚,為了不出恭一整日不吃不喝,這會兒聞到食物的香氣,肚子裡唱起了空城計。

正打算大快朵頤,突然停下了動作。

仔細聞著飯菜的香氣,自然聞不出什麼。拿著筷子在菜盤裡攪和來攪和去,依然沒有什麼發現。

皇宮裡十分講究,大早上都是吃粳米粥配各類小菜和包子饅頭,如此突兀且特意準備的餐食一定有問題。

季悠然也不想稀裡糊塗的因口腹之慾被人謀害致死,再被披上畏罪自殺的罵名影響家人就不好了。

於是,季悠然對著送飯小宮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這麼多好菜不吃完簡直就是在浪費。瞧你這麼早就過來送飯菜,一定也餓了吧。”

小宮女急忙往後退,轉身就想跑。奈何季悠然腿腳比她利索多了,伸出手一把便拽住了她。

“娘娘饒命!奴婢不想死,娘娘饒命啊!”

一邊說話一邊跪地磕頭,沒幾下就將腦門磕出個大紅包。

“你這是什麼話?我好心好意分你一半吃食就成了要你命了?你最好是將話說清楚,儘管我進了冷宮出不去,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女人!”

小宮女哆嗦著嘴唇,艱難地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左看看右瞧瞧,才壓低聲音回道:

“這些餐具都是在宮外特意尋來的,今兒一大早才送進宮。是……是麻風山上的病人用過的餐具。”

麻風山,得了瘟疫和絕症的人都會被送上去自生自滅的地方。

從那裡出來的餐具,可想而知得帶了多少種病毒和細菌。

季悠然也不難為她,只低頭看了看小宮女的頭飾,分辨出她在哪裡當差。

又圍著她轉了一圈,眼角餘光瞥到了放在門外那精美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