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韓朵

嚴鋒不是個容易被打發的人。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種直覺以往很多次幫他破獲大案要案，也幫他躲過幾次殺身之禍。

雖然周澤準確報出姓名和編號，系統中也確實有他的檔案，可他總覺得不對勁。

他會不會竊取了別人的資訊？

嚴鋒心中暗自想著。

他緊盯著周澤，持續給他施加壓力，一邊說道：“報下家庭住址。”

周澤不假思索地回道：“138地下城，B56區6號樓5號房。”

“家庭成員？”

“祖母韓朵，妹妹劉玟。”

“工號？”

“156…”

……

嚴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眼前的人對資訊說得如數家珍，如果不是本人，恐怕沒法這麼順暢地把資訊報出來。

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嚴鋒把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著，這是他猶豫不決的時候的習慣動作。

電腦螢幕的藍光反射在他的眼中。

他沒有注意到，周澤的眼睛裡也反射著同樣的藍光。

小範圍內摺疊空間，周澤完全可以做得無聲無息。

嚴鋒面前的電腦螢幕，毫無遮掩地顯示在他眼前。

嚴鋒思索一陣，終於下了決心，笑道：“好了，劉先生，多謝你的配合，以後再遇到有人發這種東西，記得及時與我們聯絡，上面寫的都是謠言，知道了對你們沒有好處。”

“時間不早了，天空燈很快就要關閉，我送你回家吧，算是我們耽誤你時間的補償。”

周澤知道他還沒有打消對自己的懷疑，想要趁著送自己回家，探探自己的底細，於是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嚴鋒帶著周澤上了警備隊的車，載著他往B56區行去。

大約行了半小時，兩人到了目的地。

6號樓是一棟非常破舊的筒子樓，住戶們的房子緊挨在一起，排成一長列，房門外面是陽臺兼走廊。

5號房是二樓第一間。

兩人沿著昏暗的樓梯上到二樓，敲開5號房的門。

開門的是個有著銀白髮絲的老奶奶。

老奶奶看著有些年紀了，臉上皺紋很深，但她的眼神平和慈愛，有一種經過風浪的老人家獨有的沉靜氣質。

嚴鋒在資料裡見到，眼前的老人得到過聯合政府的一級勳章，這樣的老人，連地下城議長每年都會親自拜訪慰問，他自然不敢造次。

嚴鋒略微躬身，問道：“請問，是韓奶奶嗎？”

韓朵點點頭，問道：“你有何貴幹？”

嚴鋒笑道：“今天我們因為一些事需要令孫配合，將他帶到警備隊，眼看著天晚了，我擔心路上不太平，親自將他送回來。”

說罷，他把周澤往前輕輕一推。

韓朵看了周澤一眼，隨即看向嚴鋒，笑道：“多謝你的好心，他沒做什麼壞事吧？”

嚴鋒一怔。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男人的身份竟然是真的。

周澤也有些驚訝，他本來只是想撞運氣，如果恰好這家人不在家，他就能在這位警長面前矇混過關，維護好這個身份，以後在地下城走動也方便。

如果這家人在家，而且戳穿他的身份，他大不了直接走掉，反正也沒有妨礙。

可是眼前的情況卻大出他意料之外。

難道老人的孫子真的和他很像，老人認錯人了？

嚴鋒笑道：“他沒做壞事，不過是路上有人給他發宣傳冊子，我們帶他回去，也只是做些調查。”

韓朵點點頭，說道：“沒做壞事就好，我們家幾代人都是聯合政府的好公民，做辱沒先人的事，我可饒不了他。”

嚴鋒道：“現在您可以放心了，如果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既然已經得到確認，嚴鋒也不再糾纏，很快下樓離開了。

韓朵看向周澤，說道：“請進來吧。”

周澤跟著韓朵走進屋裡。

房子的門很低矮，周澤要略微低頭才能進去，進門以後就是客廳，客廳也非常窄小，只夠兩三個人在裡面轉身，客廳旁邊是僅夠容納一張床的兩間臥室。

屋裡的擺設都很陳舊，但擦拭得很乾淨，而且也沒有雜亂的感覺，顯然房子的主人很勤快，也很擅長拾掇家務。

周澤心想，這個老太太真不簡單。

在這樣逼仄的環境中生活久了，人就算不發瘋，也會變得遲鈍懈怠。

可這位韓朵老太太卻始終保持著生活的活力，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就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她性子裡的韌性。

韓朵安排周澤在家裡磨損嚴重的沙發坐下，給他端來一杯熱茶，隨即自己坐在一把凳子上，問道：“孩子，你是反叛軍的人嗎？”

周澤沒有回答，他好奇地喝一口茶。

他已經有不知多久沒吃過正常食物，也沒喝過茶，自從被坎特人捉走，他就一直在吃那種沒有味道的營養餅乾，後來在宇宙中流浪，更是沒有任何東西入口。

如今一口茶下肚，熟悉中帶點陌生的味道，瞬間喚回他遙遠的記憶。

看來有機會還是要找找藍星。

周澤忽然想要回去看看。

這顆星球的人，連逃難都要帶著母星，可能是這種情結觸動了他，讓他忽然生起要回藍星看看的心思。

他把喝進嘴裡的茶葉嚼一嚼，吐進沙發旁邊的垃圾桶，笑道：“老奶奶，你讓我進屋，就不怕我是壞人？”

韓朵臉上露出笑容。

雖然已經是耄耋之年，可週澤還是能看出來，這老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以至於到了老年，僅僅一個笑容也能讓她的臉生色。

韓朵道：“孩子，我活了將近九十年了，也算經歷了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反叛軍，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她嘆一口氣，說道：“我也常常聽人說，現在有許多孩子不滿意聯合政府的政策，想要停止流浪計劃。”

“可是流浪計劃怎麼能停止呢，當初為了開啟流浪計劃，那麼多人犧牲了，現在忽然要停止，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犧牲嗎？”

“我可以算是曾經生活在星球表面的最後一批人，我經歷了流浪計劃最開始的過程，深知人類走到目前的地步有多不容易。”

“孩子，我知道你對聯合政府有很多不滿，可無論如何，都不要輕易決定自己的立場，你不妨多聽多看，尤其也試著理解對立面的看法，等都瞭解到了，再決定自己該做什麼，好嗎？”

老人眼神殷切地看著他。

周澤明白，老人這是把他當作反叛軍了。

他對此毫不在意，倒是對老人所說的流浪計劃執行的過程很感興趣。

周澤問道：“老奶奶，能給我講講流浪計劃最初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