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發誓,自己只是如每個要工作的清晨一樣正常地走在路上。

晨光大好,空氣清新,路面整潔。

讓他不由想起了遇到遠山曉的那天——

突然出現在身前的少年、突然被抱住的大腿,突然綿延數里的深深血跡——

......

嗯?什麼血跡、

五條悟低頭,抱著他大腿的、滿面血汙甚至髮絲上還掛著肉屑的少年就抬頭。

什麼時候——

五條悟:......

五條悟和遇到遠山曉那天時一樣,攥了下拳,伸手,手掌顫抖地抹開少年劉海,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又顫抖著手沉默放下。

“五條老師我和你說——嗯?為什麼要走——”

“我今天5:20睡的,看起來還沒醒。”

遠山曉:......

現在已經是13:14了——不是,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

“......發生了什麼。”

遠山曉還沒完全恢復理智。少年的瞳色還在深深淺淺的變幻渲染。五條悟拎著他的領子,他就死死攥著五條悟的褲腿。

五條悟:......

遠山曉意識還很混沌,潛意識和理智在不斷絞緊撕扯著,只是腦海裡始終迴盪著一個想法。

【找到五條悟】

【呆在五條悟身邊】

為什麼?

程式執行到這裡就會中斷。

為什麼?

像一行行閃斷的程式碼就會在黑屏上閃爍著現出。

【他是最強——】

又打上問號。

【他可以保護你——】

又打上問號。

還是——

【他可以保護——】

【即將面對失去理智的你的那些普通人?】

遠山曉原本以為回到五條悟這兒,自己那高達49%的恐懼值就能降下去。

在他最後還有一絲理智時,眼看著恐懼值就要達到50%了。他最後的理智立刻驅使著他做出了決策——貫穿那個男人,鮮血淋滿身的同時——術式發動的同時,那沉沉就要落到50%上的指標就好像驟然失去嘎吱嘎吱壓下的重量,一下回彈到了49%上。

故而遠山曉差不多也有數了,自己恐懼值升高後只有透過使用術式才可能降下。

他還保有著1%的理智。便趁此迅速找到五條悟,想著來到五條悟這邊自己說不定就能安心,居高不下的恐懼值可能也清零。

就算不行,五條悟也是他目前知道的,最可能攔住失去理智的他的人。

只是——

五條悟盯著少年領子上一攥就可以擰出血水的紅色布料看了會,嘴角沉沉,看不出神色,只見他摩挲了下血跡溼淋淋的手指,然後不知過了多少想法,沉著臉就要把少年扶起——

“果然,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啊.....”

大腦皮層還在被那一直尖鳴動【恐懼值49%】刺激得一突一突地疼痛。遠山曉就知道抱住五條悟大腿也不能消除自己的恐懼。

果然還是隻能——

血色斑駁的少年不知心裡過了什麼想法,只見他垂下頭,未乾的血液也從髮絲黏到側臉,散發披肩,最終順著下顎,突兀墜下。

血滴墜下碎開的那一瞬,似乎也有什麼畫面在五條悟的六眼中重合——

他瞳孔緊縮,下意識抓向少年——

卻抓了個空。

只聽到少年破碎在空中的沉沉嘆息。

“你終究不是它啊。”

五條悟看著自己一下伸出、抓空、還沒來得及收回,就這樣滯空的手。

大腦慢了一步才回收進少年的話。才注意到少年那令他心臟攥緊的失望語氣之後的話。

人稱代詞。【它】。

“......”

五條悟方才怔然張開的嘴瞬間合上嘴角抿直。

“總有天我要把你和南極捆在一起扔咒靈嘴裡。”

————

只有使用術式才能消耗恐懼......

這個原理就好像深夜只有寫作業才能消耗精力一樣,如果是玩手機打遊戲看小說很可能精力還會增長。

遠山曉知道這個【恐懼值】的機制可能沒那麼簡單,是隻要使用術式就可以消耗恐懼,是這樣安全的兌換嗎?然而他恐懼飆升的時候理智也會喪失,術式使用也會是無序的,就極有可能——非常有可能被導向無序的破壞。甚至、他會成為非常恐怖的存在。

大概噩夢裡被嚇得不行的時候遠山曉也會想著能不能讓他也變成鬼,這樣他就不會是被嚇的一方了。只是這樣的選擇永遠是最次的,就像被怪物追上門時,人的第一想法肯定是逃跑,而不是伸出手“大哥我也不想當人了能讓我加入你們嗎?”

作為【人】活著,這才是遠山曉的本能。

要消耗掉49%這樣高的恐懼值,看起來只有去南極的長途旅行才可以做到——

少年冷靜思考,瘋狂壓抑嘴角。

————

五條悟回到高專就在山腳就看到了遠山曉之前打鬥的痕跡。

熟悉的少年的咒力殘穢,然後是——

無數混雜的咒靈的氣息。

幾乎可以想象到,少年是怎樣一出高專就遭到了圍追堵截。

高專附近一直是咒靈的真空地,根本不可能在高專山腳下就一下聚攏這麼多氣息各異等級不一的咒靈。

而且來佈局的人一定很瞭解遠山曉的情況,真的是詛咒師之類的人類來圍殺少年說不定能被他輕鬆反殺,而如果是咒靈的話——

五條悟想到在訓練室裡只是殺了幾個蟑螂咒靈就暈過去的少年,又想到了自己為了讓他鬆口被自己帶著去祓除任務、硬生生要繞一個月的彎等著膽小的少年走出門的事,

有點像自己在兔子洞門口小心誘導、一點點放上胡蘿蔔等著膽小的兔子慢慢走出洞口。

然後突然就來了個傢伙直接手掏進兔子洞把兔子撈出來然後被兔子狠揍了一頓。

五條悟:......

“那可是老子(我)的學生啊。”

五條悟把攥緊的、手背青筋繃緊的手揣回褲兜,一腳踹開了老橘子辦公室。

“就算被打也只能是我——不對,也只能是我揍他吧。”

————

那個圍殺遠山曉的傢伙做得很隱蔽。那天【恰好】附近的監控壞了。而他們的戰場又在高專的【帳】之外,【帳】沒能收錄到那個傢伙的咒力氣息。加上現場一地紊亂的咒靈氣息,完全搜查不出什麼結果。

只能稍微倒推一下,來圍殺遠山曉的傢伙一定是衝他五條悟來的——顯而易見,少年除了得罪了他其他人都沒敢得罪過。然後來圍殺遠山曉的人一定很清楚少年的術式和習慣,也不知怎麼知道遠山曉準備下山歷練的時間,五條悟知道少年朋友圈很小,知道他下山的人只有高專的人——然後——

五條悟想起了自己學生那段時間一直給自己分享的照片,雖然他不想看第二眼,但是還是翻出來去問了下自己學生,這些資訊那幾天有沒有分享給別人看過——果然真希他們也有承認有發給京都校的朋友看過。所以資訊洩露出口也差不多找到了。

能驅使這樣多的咒靈。能在東京隱藏這樣多的咒靈。

除了......

就只有那些老橘子了吧,御三家的忌庫沒少畜養各類咒靈。

就算不是老橘子做的——

五條悟捏響指骨。

先打了也總沒錯。

————

高專這幾日都有點低氣壓,大家都知道遠山曉出師未捷先讓別人身先死的事,也知道五條悟因此去高層大鬧了一場,鬧得家入硝子加班了好幾天,東京和京都高專學生群裡都在被三輪霞刷屏著五條悟揍人時的每一幀。

看著上面神色冷淡,動都沒動只是一個響指便掀飛了屋頂的五條悟,高專眾人:......

總覺得自己腦袋上也涼涼的。

少年是剛剛下山就被偷襲了,雖然看現場所有的咒靈都被少年處理了,那個偷襲的傢伙也從血量看起來受傷不輕。但是傷得更嚴重的應該是少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狀態。

少年又被嚇跑了,並且不知道去——

“去南極了啊這還用說嗎!!!”

每當大家去問遠山曉去處時,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都一臉憤恨地拍著桌子叫嚷著。於是大家也大概知道這是五條悟的禁區了,不要在最近觸五條悟的黴頭,尤其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誒、老師猜得好準,老師怎麼知道遠山同學去了——唔唔、”

高專幾個人眼疾手快捂住了還目光茫然的乙骨憂太的嘴。

但是還是晚了。五條悟聽到【遠山】這個名字大腦就已經會自動填空了。

【南極】。

於是白髮男人一下起身,一米九的個子讓他一起身就極有壓迫感地在地板上投下陰影,深色的制服面料一下被拉直,牽扯抻開的布料褶皺利落往下。青年一步一步,皮鞋鞋跟落在木質地板上,然後走向被同級一左一右捂住嘴的乙骨憂太。

被同級抱住左膀右臂的黑髮少年還保持著伸出手機要展示的姿勢。

五條悟不用摘下繃帶,不用湊近看。

就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一條朋友圈,一張冰天雪地毫無人煙的照片。一句語氣熟悉的文案。

【大雪紛紛何所似,羽化而登仙也——】

五條悟看著看著,攥著乙骨憂太的手機突兀笑開。

一邊念出上面的字,一邊手機殼裂開。

“羽化而登仙是吧、”

“老師這就來讓你羽化而登仙。”

“咔嚓——”

乙骨憂太盯著自己裂開的手機螢幕。在五條悟消失的瞬間立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手機——上面還有很多自己和裡香的照片。

他盯著碎出蛛網的手機螢幕看了許久。

熊貓幾人以為他是在可惜碎開的手機殼。

“哎呀都說最近不要在悟面前提起遠山和南極了嘛。”

“明太子。”

“不過也別太擔心了。”真希拍著乙骨肩膀。“記憶體卡應該沒壞,等五條回來好好敲詐他一番換個更好的手機吧。”

然而乙骨還是看著手機螢幕沉默著。

過了好一會,一道黑影現出瞬間擠開高專眾人攀在乙骨肩膀上。巨大的非人的嘴唇張張合合吐出人類聽到就會大腦疼痛的嗡鳴聲音。

“......”

“裡香......”

“所以這不是白月光替身被發現他追他逃的追妻火葬場啦——雖然的確可能是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