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文卯後知後覺……

摒巳巽辰三山化作這方奇妙天地,委以旁人將「平心穩性」四字告知於自己,雖不足以讓自己改變,但是動搖足以。

也因為這村子中有「巫蠱」傳人,所以自己一定會停留,得知他們的經歷與自己相仿就一定會共情,而這段時間就足以讓自己發覺這方天地的不同。

“只是我好奇……為什麼是平心穩性這四個字……好像不是什麼成語吧……”可疑點並不只有這一些……

那巫蠱之人最大的劉玥不過二十出頭,緣何斷定她剛好能等到自己?

「大法仙人」的稱呼真是北念自己蒙出來的?

“你有什麼把握呢?”溫孤文卯望向升起的金烏,似與操盤之人對視。

“該不會是夏桀幫的你吧?可是你一個大僵的人怎麼能夠說服屍祖?”

未過三十歲的年紀想與自己剛好遇到,除了活死人之軀,實在想不到另一個法子,更何況,這佈局起碼已有十萬年。

“嘖……”

以巳巽辰三山化作一方天地,拘這滿村的活死人壓制於此地,刻意將巫蠱的人帶進來,誘以使自己踩到這一步,真是步步為營。

“也難怪從來沒聽說過……只是他們自己認為自己只有這麼幾歲吧?巫蠱一脈的訊息沒了那麼久……怕是比我年紀還大了吧?”

“嘖……想來也對,就只活了幾年,的確只有這麼大啊……”文卯有些沮喪,這個行徑可不像是什麼正義之輩啊。

可他又突然露出一幅全然相反的神情,一點悲憫之意都沒有,格外感興趣的面龐勾了勾嘴角,喃喃自語道“你……在幫我?”

言行舉止間愈發的精神失常……

那已舉目破敗的天地奇局之中,傅慎依舊喃喃自語,似嗅到了兩分故人氣息,道“你不是不愛湊熱鬧的嗎?”

原秋水關的白衣男子從一道天空裂開的縫隙走出來,身後隱隱有天道炁蘊透出,肆盛而不亂流,他懷中還抱著那隻小白狐,道“來看看。”

“這步棋,你說是誰下的?”傅慎試探道,他完全不在意,笑著撫摸懷中的白狐,回道“一個剛破境的毛頭小子,如今連千歲都遙不可及,你覺得會是他自己走的?”

傅慎疲軟地嘆了口氣,“誰知道呢,上一次那天地異象你也不是沒看,說不定真是他自己走的。”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吞噬法則」現如今也在這小子手裡吧?雙法則加身,這等壯舉自那個人之後,十萬年沒人再現了。”

傅慎哈哈一笑道“這不現了?”

他沒再搭理傅慎,又退回身後那道裂縫,氣息一絲不存,傅慎抱怨道“來不說一聲,走也不說一聲,什麼東西啊,不知道尊老愛幼。”

“大我百歲而已。”

“啊?沒走?”傅慎尷尬地撓了撓頭,也離開了這方天地,原鼎盛的天道氣運已經接近疲竭,再佑衛此地一甲子已是至多了……

溫孤文卯自上方望下去,隱約可見那道壓制線兩旁密密麻麻的修士,將這一方接壤之地圍得是水洩不通。

不遠處也有一道「劍氣天河」,乃是自初始之時便做下的防線,近百萬柄長劍拼湊出一方可落腳之地,七柄長劍懸空問道,據悉,曾斬下不少大僵一脈的大能之才,早已是殺雞儆猴。

他用力地攥緊了拳頭,臼齒被咬得發出聲響,遠處之人似也注意到了文卯,那著一襲補丁粗布的男子站了起來,衣著難堪入眼卻在骨子裡透著一股「正氣」,即使相隔如此之遠,仍可察覺七分。

溫孤文卯還有意向前,一柄飛劍當即就衝了出來,那男子僅一瞬便至了他身旁,一把劍柄生鏽、劍刃凹槽不整的陳劍瞬間將飛劍打落,問道“您這是?”

“不過境,去「咒靈國」,應當沒問題吧?”

“請。”

他衝文卯做了個揖,不等文卯還禮,又是一瞬便不見,縱有「天人洞觀」輔佐仍難觀其行徑。

文卯再望一眼,此人早已不見蹤影,索性從空中落下至一方平地,眼前之處已是「咒靈國」

起勢之丘依山作國土,百餘青石作階,文卯踩著上去,卻共步下三萬才過。

國門大開,隱有陳血幾漬,他用手指碾了碾,放在鼻前一嗅,血味不存。

文卯側過頭看了看有些年歲的滄桑城門,似有抓痕、刀刻、劍斫,隨之才察覺國中氣運早已無多,雖未破敗,也至末尾。

只是這腳下的青石板路倒挺舒服,迎過城門之處,不顧兩側瞭望樓臺,九條筆直的大路各向一方,仍沒有什麼人氣,房屋卻是層出不窮,只是一瞥便見一足有族內祖祠大小的亭閣駐存,紅牆黃瓦顯其貴意。

文卯還想著往裡面摸索幾步,身後也有尾隨的腳步聲傳來……

「噠……噠……噠……」

聲音莊重,一分的心虛都沒有表現,就跟在文卯身後,見文卯駐足回身顧了自己一眼,她撐著臉一笑。

“你是?”

這女子依舊笑顏如花,道“反客為主了吧?”

溫孤文卯輕點了點頭,“倒也是,我叫溫孤文卯。”

“李思夢。”

“有事?”

“去我家坐一坐?”

想來仙骨已成,倒也不急,“可以。”文卯答應下來便跟在李思夢的身後,沿過極為繁華卻無一人的街市,一路愈發荒涼。

“到了。”李思夢抻住袖子,含了含腰,推開了眼前這座通體為青竹榫卯而成的房子,透著一股別處都沒有的清香。

文卯跟著她走了進去,屋內的桌椅都不例外,無一不是青竹而作,他撫了撫竹椅,確定了沒有尖刺才坐下,打趣道“用了不少竹子啊?”

李思夢含羞回道“他知道我喜歡,所以就給這麼弄的。”說罷又在那竹櫃裡取出一套茶器,她收拾出來兩個杯盞,提起竹桌上的茶壺燙了燙杯子,又給重溫上了茶。

文卯也不見外,順手就拿過了一隻杯子,只是這杯壁摸起來稍有欠缺,舉起杯盞,迎著透進來的幾縷光線才看清,這杯壁上同樣有雕刻的三根青竹,杯座下刻著「高風亮節」

李思夢也知其用意,整杯燙茶一飲而盡,將杯座給他看了眼,刻的是「步步高昇」

“當官的?”文卯舉起杯抿了一小口,略有回甘在唇齒處,稍後一飲而下。

“不是。”李思夢撫住袖口,起身又為他斟滿了茶水,自說道“我們這地方很少有不請自來的。”

他透著玉石的兩分亮堂往杯子裡望了幾眼,輕晃了晃,茶沫還掛在杯上,“有毒?”說著又是一飲而下。

如此怪誕之舉,李思夢只是笑了笑,又斟滿了茶水,問道“哪有?”

“竹葉青。”

“怎麼看出來的?”李思夢求解道。

文卯哈了口氣,滲著一股茶香,解釋道“看不出來,味道不對。”

“那你還喝?”

文卯同樣一笑,道“我這手段特殊點兒,最不怕這類東西。”他自己又提過茶壺斟滿了一杯,壺座之下刻著「西竹」二字。

他小口抿著茶水,並未表現驚訝,回甘香甜愈發的爽朗,又問道“你說很少有不請自來的,是什麼意思?”他思滯片刻,道“不過硬要說起來,我也是人請來的。”

“夏桀?”李思夢難得愣了一下。

“屍祖?”

“不然?”

“不是。”話音落下,溫孤文卯半癱在座位上,兩隻腿直接放上了桌子,語調也不再有客氣的意思,問道“有什麼知道的?說來聽聽?”

一聽這話,李思夢不再掩面偷笑,回了床上坐著,就蜷縮在一角,雙手慌亂地搓捻著被褥……“您別這樣啊!”她真同受了辱似的大喊著。

不一會兒就湊齊了成群的人圍在房子外圍,其中似為首的一個大塊頭推開門就闖了進來,左臂之上有道格外駭人的傷疤,就像是整塊皮肉都被掀掉後又重生出來的,似有眼熟之處。

“哪裡來的小東西!”他不由分說就一拳打了過來,極為正統的燥土炁蘊附著在拳峰上打出一道罡風。

文卯躲閃之際也被驚了一下,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拳直接打透了他的頭,隨意甩了幾下拳頭,還有血漬在屋子裡亂飛。

他又瞥了眼外面的人,還在圍得這一畝三分地水洩不通,面有不悅,似二把手的一個老頭子先察言觀色了一番,雙手鼓動著大夥就離開了……

文卯捋了捋散亂的髮絲,難免沾了幾絲血跡,轉頭看向李思夢,未有言語。

竟是同為淬體境之人。

“好玩吧?”李思夢歪著頭拋了個媚眼,當著他的面就褪下了紫杉,唯有一襲貼身的白襯,鑽進了被子裡。

文卯不搭茬,重複了一句,“有什麼知道的,說來聽聽?”

“來嘛!睡一覺再說!”她故意掀開了一半被子,給他留出了空位。

文卯憤恨地咬緊了牙,二人同置「無言大獄」之中,不過這一次共有兩個座位,二人就對坐著。

“鎮獄法則誒!上一個不請自來的……”李思夢有意吊他的胃口,及時止住了話語,衝他嫵媚地一笑。

文卯順著話茬盤問道“也是大僵的人?”李思夢不予應答,繼續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也罷。”溫孤文卯摔門就離開了,只剩下李思夢在一邊偷笑,文卯原路返回到那座亭閣之前,此地炁蘊近方圓十里當屬最盛,他湊到門前正欲推開,竟被震回了數丈之遠。

“夏桀請來的貴客,當真以為誰都能進去啊?”李思夢始終在身後盯著他……

“貴客?”

傅慎原居的那座龍峰之上已有人提前來至,先一步溫了杯茶,飲清茶、賞美景,那隻小花貓嗅著茶香跑了上來,他同樣地摸了幾把後脊的皮毛,兩隻手在它的肚皮來回撓癢,一人一貓玩得可謂不亦樂乎。

過了許久,他又將空著的杯盞斟滿茶水,那張短矮的桌案上刻下一隻「冥」字,從袖口拿出了文卯那支用五兩紋銀買小的竹笛,吹奏著下了山……

“我現在有兩個問題,上一任鎮獄法則來時是多久之前?這貴客又是哪一方的人?”

李思夢嘟著嘴撇過頭去,靠在了路旁的城牆上,道“我沒有好處啊。”

“那就沒得談了。”文卯乾脆換一條路走,不再顧後一眼。

見其似真的本意已決,李思夢服了軟,喊停了他,“文苑閣的!瀚海文苑閣。”

文卯搖了搖頭,並未聽說此處,又追問道“上一個人是多久之前?”

“記不太清了,不過差不多也是有十萬年了。”

依舊是「十萬年」,這一步也是他幫自己走的,每一環都環環相扣,文卯自己就是這上面最重要的一環,只是這人的用意摸不透半分,實在詭異。

溫孤文卯直言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都告訴你的話,那我也太虧了吧。”李思夢衝著他撒嬌,又把左肩的衣服拉低了一下。

“你最少都有十萬歲了,老不死的,你整這套對我有用?”文卯咬牙切齒地罵道。

“我呸啊!要不是你姑奶奶我大發慈悲,你還狗屁都不知道呢!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你再罵一句試試!”李思夢完全止不住怒氣,極為純正的金炁迸出,陰陽均勝、燥溼均和。

溫孤文卯勾了勾嘴角,貼到她耳邊吹了口氣,李思夢似整個身子都酥了一樣,瞬間愣在了原地,“姑奶奶,您這金炁可是真純啊。”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激上套了,跺腳罵道,腌臢之語頻出,罵得要多難聽又多難聽,文卯堵上了自己的耳朵,依舊望向這亭閣……

等到李思夢罵累了才對她說道“你一定有求於我。”

“誒?你怎麼發現的?”

文卯回應的話很是模稜兩可,道“不好說,猜的,有人逼著我發現。”他瞻前顧後地各望了一眼亭閣與李思夢,“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帶你出去。”

“什麼時候發現的啊?”李思夢不再賣弄風騷,拄在文卯的肩膀上,眼前的毛小子比那一個冷臉的哥哥可是更有趣,也就如實道出了她所知曉的一切事情……

已近黃昏時分,二人就在路邊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