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後,慕容伶準時地打了個哈欠,又伸了一下懶腰,沒注意到身邊的溫孤文卯,伸懶腰的功夫就一拳打到了他臉上,“什麼東西?”

她撇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溫孤文卯就在自己旁邊倚著,一腳踹了上去,又好好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衣服才放心……

“有點兒太不信任了吧……”文卯無辜地瞟了她一眼,又吐出來一口鬱悶的短氣。

慕容伶咳嗽了幾聲,又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搪塞道“睡懵了,對不起。”

這話但凡是衝其他人說都起不了作用,溫孤文卯偏偏就信了,伸手去幫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慕容伶先是一驚,又一拳給他悶到了樹上,“死流氓!死流氓!”說著還踹了好幾腳。

“我幹啥了?!”溫孤文卯起身怒斥道。

要是不瞭解事情原委的話,還真以為溫孤文卯受了委屈了呢。看他這模樣也像是真不懂,慕容伶也沒計較,還禮地給他也拍了拍身上的土,囑咐道“別跟我動手動腳的。”

“哦。”

“吹個曲兒。”

慕容伶靠在樹上,閉眼準備聆聽龍笛之音,文卯還沒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湊過臉去盯著她……慕容伶感覺有股熱氣在面前才睜開眼,正看見文卯那張臉距自己不及三寸,下意識扇了一巴掌過去。

“能不能別老是動手?!我脾氣沒這麼好!”

自己還沒生氣,他先來了勁了,慕容伶像教育小孩子似的提起文卯的耳朵,“我有沒有說過男女有距?你是不是沒聽?一個大男人還先生氣了,是不是有失風度?你說!是不是?!”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文卯的思路直接宕機了,“對不起……”

“嘻嘻……”慕容伶輕笑了兩聲,趕緊用手擋住嘴巴,心想這阿卯真好忽悠,“我原諒你了。”

文卯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你剛說聽個曲是啥意思啊?我沒學過戲子啊。”

“我說的是笛子。你不是帶著根笛子嗎?不會吹嗎?”慕容伶從文卯袖口裡拽出來那根笛子遞到他手裡。

看著手中被遞上來的笛子,文卯的表情有些難堪,似乎很難為情,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吹得好不好,也從來沒有給別人吹過,阿伶會不會覺得難聽?

慕容伶就像是看穿了他的顧慮一樣,“吹吧,多難聽都沒事,總比這些個蟲子叫好聽的。”她拍了拍文卯的肩膀鼓舞道。

聽了慕容伶這一番話,溫孤文卯鬆了口氣,倚靠在身後的樹上,將竹笛橫在唇下,送出一口氣從吹孔劃過,龍笛之音響起……

笛聲悠揚而又蒼勁十足,婉轉多變,正如鈞天廣樂。

每一個音節都吹奏得恰到好處,慕容伶在一旁給他小聲鼓掌,文卯看了一眼她那笑臉又有些不好意思,笛聲也就此變得委婉輕吟……

不變的是那連串的笛聲依舊動聽,慕容伶聽得也越來越投入,文卯自己也陷入其中,那些個蟲鳴獸吼全部被這道笛聲壓了下去。

昔日驚悚而又詭異的屍林在此時如同天府,曼妙之音迴盪不絕……

直至一曲吹完,慕容伶還沉溺在剛才的笛聲之中,倒讓文卯更不好意思了。

笛聲已消逝了小有片刻,可彷彿還在慕容伶的心上奏響,彷彿餘音繞樑一般,腦海中還會偶爾想起剛才的聲音,文卯輕喚了幾聲阿伶才讓她離開那天樂之中。

“阿卯,你吹得這麼好聽為什麼還害羞啊?”慕容伶不解地問道,可自己稍加思索也想明白了,他沒有朋友,自然沒人聽過,也自然不知道自己吹的好壞。

溫孤文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正如慕容伶猜測,他說道“我不知道好不好聽……”

“好聽!很好聽!一定要吹下去!”慕容伶十分有幹勁地拍了拍他的雙肩,“以後吹給我聽。”

一時間讓文卯不知所措……

過了好久才答應下來,“嗯!”

“行了,走吧。我們強強聯合,爭取今天把屍林之中的機緣全弄到手。”慕容伶主動牽起了文卯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燃燒的柴木,竟有些炙手。

二人在屍林之中穿梭……

今天格外的靜謐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蟲鳴獸吼的聲音幾乎消失,而那些個時不時就冒出來的死僵也一個沒有出來。

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偏偏有些想不起來……

走過了數片林子,到了一處巨大的儲備池之中,地方實在開闊,完全足以容納下兩個道統決戰。

而這其中的空氣也與其他地方不同,不僅陰冷,而且有一股陰躁木氣傳播,渾厚無比。

溫孤文卯下意識把慕容伶往自己身後拉了拉,環顧著四周,那股消散了片刻的僵力又都湧現了出來,整個儲備池又建起了「僵牆」,打眼望去,已有近千之數。

兩隻血屍都已經被慕容伶喚了出來,這場面,誰都清楚得是個生死之分,然這千名活僵,可不好應付,無論對誰都一樣。

“阿伶,這些活僵未必有之前的強,能這麼統一行動應該是被控制了,所以也就會比死僵強一些,但是你也得注意安全,我可能沒空照看你。”細看文卯雙手早已起勢攝鬼手。

慕容伶用食指推了一下他的頭,“自戀什麼,誰用你照看啊。”她一口氣喚出青屍十五之數。

文卯同樣大開天人洞觀,眾活僵的缺點一目瞭然,腳下一蹬便入陣殺伐,身形翻轉騰挪似墨畫,煉屍化僵,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殺出了一條路,慕容伶在他身後為他處理其餘試圖圍剿的活僵,二人搭配得格外默契。

隨著活僵數量的減少,它們的行動與能力也變得更加強大,文卯與慕容伶二人背靠著背,兩個人的臉上都點著幾滴黝黑的鮮血。

文卯悄悄拉住了阿伶的手,逼出體內三尸,與青屍、血屍作陣把阿伶圍在中心,“還揩油!”

“沒有……”

嘮叨的時間,活僵已經從四面圍攻了上來,其中幾隻個頭矮小的活僵跳得極高,似乎是衝著慕容伶來的。

彭蹻與溫孤文卯同時攔下兩隻活僵,可是仍有三隻漏網之魚,文卯正想著回頭提醒,慕容伶一拳直接洞穿了三隻迎面撲來的活僵,從中間把它們打成了兩段,看得文卯心一緊。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剛過,活僵死傷過半,其餘活僵也逐漸恢復了不少意識,回憶著剛才的一幕幕,已經沒幾個敢上前的了。

然兩個人被如此消耗也是狀態不佳。

“哈……哈……哈……”文卯口中接連喘出粗氣,「天人洞觀」對炁蘊的消耗已經讓他過分疲憊,眼角中也流出了不少血淚,只能暫時摒棄掉天人洞觀的加持,而這樣的後果便是對活僵的清剿速度大打折扣。

如此入陣幾乎就是以傷換傷,可以說是完全佔不到便宜,也實在有些過分依賴天人洞觀之法。

「百蠱化道」

只見百餘名活僵齊刷刷地撲過來,在空中一齊祭道經脈自爆,整個儲備池都無站腳之地,文卯把慕容伶壓在身下,化三尸為盾障護住二人與行屍。

他一口鮮血在嘴裡噴出來,跪在地上許久都沒有站起來,嘴裡的血越來越黑,他強打起精神,奮力地用手臂撐起來自己,卻一個踉蹌又摔倒在地上,口中的鮮血還在翻湧。

這個場景讓慕容伶不知所措,又及時回過神來,她揹著文卯靠到一邊,一寸寸地量著炁蘊行路,可是越量越毛骨悚然,體內先前的陽溼水氣幾乎消失不見,現如今充斥在體內的滿是陰躁木氣。

“阿伶……你有沒有聽到那聲……”他倚靠在樹上才讓身子有所支撐,奄奄一息地問嚮慕容伶。

“你是說那句百蠱化道?”

得知慕容伶也聽到了,文卯小松了一口氣,調侃道,“不欠你了……以後不能打我了……”那幅笑臉接連吐出鮮血,這個玩笑一點兒不好笑。

“阿卯,會是巫蠱一脈的手段嗎?”

問完這句話,她自己都覺得過於可笑,怎麼可能這麼巧?

“一定是。”文卯肯定的答覆打消了她的不自信,口齒不清地講述自己的推測:

自己用天人洞觀時便發現這群活僵體內都有一股混濁之氣,原以為是僵力與炁蘊的駁雜所致,可現在看來的話,更像是毒蠱。

而那股陰躁木氣也是十分濃厚,原以為是林中靈僵,沒想到是這一群活僵,它們出奇的都是陰躁木氣,自己都有些驚訝。

更驚訝的是那混濁之氣便是木蘊,這應該就是入體蠱法之一,以毒蠱侵蝕思維,然後再去控制那些活僵。

看起來與你們趕屍一脈的「趕屍法」很相似,與大僵一脈的「拘僵法」也是異曲同工。

我不知道你來之前有沒有了解過,這片屍林加之方圓百萬裡本是百姓遺居,原本還以為是趕屍或者大僵一脈遷移。

現在來看真不好說,沒準兒就是巫蠱舊居。

慕容伶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別說這些沒用的!怎麼救你?!”

“陰躁木氣正當時令,能怎麼辦?死唄。”文卯靠在樹上,呼吸聲越來越短促。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等你好了再叭叭這些沒用的!現在!快想!”

情況愈發焦灼,慕容伶的思路徹底斷開,只能指望著一個將死之人去推測,無異於痴人說夢。

“阿伶,我一直都挺相信一力降十會這說法的,你說以毒攻毒能行嗎?”文卯儘可能地平復自己的語氣,這種法子就是在賭命。

慕容伶依舊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問道“你……有信心嗎……”說來也是廢話,一切成功的前提都建立在推測正確之上,可是推測怎麼可能保證?

“沒事,死就死了,死了就把我趕成行屍,不也能幫你一把嘛?!”聽起來就是一句玩笑話,可是文卯的表情格外認真。

“閉嘴!我才見不上你呢!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的流氓。”

話罷,慕容伶將體內陽燥火氣悉數灌輸進文卯體內,那股外來的陰躁木氣在面對克勝自己的陽燥火氣之時,沒有半分退縮,反而不斷吞噬著陽燥火氣……

慕容伶的表情越來越驚慌,如此下去,這就是在親手殺了溫孤文卯,“別停,接著來,記住我之前的話,就算是真成不了也要把我趕成行屍,要不然你出不去的。”

他的話說得很連貫,即使臉上的青筋全都被逼得凸起,嘴唇也不見一絲血色,仍然淡定地跟阿伶囑咐道。

陽燥火氣已入過半,陰躁木氣臨近大盛,體內的陽溼水氣幾乎被壓制得感受不到……

一大口黑血噴在地上,文卯無力地趴到了慕容伶的肩上,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生死未知。

“別嚇我!阿卯!”

慕容伶用力地來回搖晃著文卯,“阿伶,你再晃,我真死了。”他強行擠出一個笑臉衝著慕容伶。

“死流氓別衝我笑,你這幅臭臉一笑就更猥瑣了。”聽著阿伶的話,文卯把自己的笑臉褪了下去。

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戰的二人毫無顧忌地開著玩笑,可是在這之前卻完全不認識對方。

“奇了怪了,討厭不起來你這死流氓,明明一開始還被你欺負了一頓。”慕容伶撅著嘴坐到了一旁。

一聽阿伶說這話,文卯瞬間來了精神,“對啊,你一開始也沒這麼霸氣啊,現在和個女魔頭似的,你是不是被行屍上身了?”他一臉認真地問道,迎來的又是一巴掌。

“女魔頭……”

“死流氓!”

二人就這麼重複著一句接著一句,沒說多久,都把自己給逗笑了,兩個年輕人捂著肚子,指著對方笑個沒完沒了……

可是這安靜祥和的氛圍並未如願持續下去,熟悉的陰躁木氣再次湧了上來,不過並沒有一群,而是一個。

他的炁蘊強大到已經勝過了自身蘊含的僵力,僅是一個照面,二人被壓制在原地動彈不了。

他腳下一蹬就消失在二人眼前,文卯同時開啟天人洞觀,這才看清那身形,一拳迎面而來,把文卯打退了數丈遠,身後的樹幹更是被他撞穿……

溫孤文卯在另一個被撞穿的樹幹中扒著殘存的枝幹起身,那雙天人眼之中僵力大漲,嗓音幾乎低沉到了另一個維度……

“來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