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氣的時候很容易鑽牛角尖,從而忽視一些原本已經鋪好在面前的路——她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憤怒,潛意識裡又本能地排斥和三三討論這個話題,因此從未想過去問三三。

“我相信三三是不會撒謊的。”明悅很會說話,“先前和鄭總接觸過幾次,三三被他教得很好。”

鄭翩躚點了點頭,終於想起了回覆:“我之後會問她。”

明悅微笑了一下,“這件事情也不怪你誤會,週二之前不靠譜,你不信任他才正常,不過這次的確是太意外了,乍一聽還有些荒謬。”

“不是我替他說話哦,我猜他被三三問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也挺慌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開口,只能讓三三憋著不要說了。”明悅攤手,“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這也算是懲罰他吧,活該。”

明悅本質上還是為了周義來“澄清”的,只是她的表達方式不會給人造成任何不適,鄭翩躚本身就和她相處得不錯,也更能聽進去她的話。

但就算這件事情弄清楚了,後面還是有很多決定等著她做——比如,三三和周義未來的關係,到底應該怎麼處理?

鄭翩躚思考到這裡的時候,明悅再一次開口,“三三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只有我們女人才懂這過程有多辛苦,翩躚你儘管放心,不管你這一次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

這段話,是為了給鄭翩躚一劑定心丸,告訴她,周家不會和她爭三三的撫養權。

鄭翩躚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明悅的態度讓她漸漸卸下了防備,她垂下眼睛看著腳下的地板,低聲開口:“我不想讓三三和他再見面了,但這很難。”

她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嘆息,“怪我不夠堅決。”

“不,這不怪你。”這次否認鄭翩躚想法的人是周仁,“你沒錯,母親希望孩子開心怎麼能算錯,我們誰都算不到未來會發生什麼。”

鄭翩躚:“謝謝。”

周仁:“你太客氣了。”

他回應完鄭翩躚的感謝後,又說:“我想你一定也需要時間考慮,在你想清楚答案之前,我會看著週二不讓他來打擾你。”

鄭翩躚點了點頭,她現在的確需要時間來認真思考,這個決定不是幾天就能做出來的。

周仁說完這話以後,和明悅對視了一眼,隨後抬起手腕看看時間,跟鄭翩躚道別:“那你和明悅帶孩子玩兒,我先走了。”

——

周仁剛從相府別墅的大門出來,就看到了倚著牆根站著的周義。

今天氣溫很低,他穿著一件衝鋒衣站在寒風裡,鼻頭和眼眶都吹紅了,頭髮也有點兒亂。

見周仁出來,周義迫不及待地走了上來,“她怎麼說的?”

因為情緒太過壓抑低落,導致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啞得很厲害。

周仁看到周義這樣子之後不免唏噓,他是同輩中最大的一個,自認對每個弟弟妹妹都足夠了解,雖然古話總說浪子回頭,但周仁從未想過周義會“回頭”,更沒料到他吃的還是回頭草。

若是之前有人告訴他,周義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他定然不會信。

真是……世事無常。

“你最近這段時間先不要打擾她了,”周仁看著周義說,“我和明悅跟她說清楚了,她會和三三再聊一聊,不過,你……”

周仁適時地停頓了一下,“雖然說這個誤會解開了,但你和三三的父女關係攤開之後,很多事情都得擺在檯面上處理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個“心理準備”指的是什麼,他們兄弟兩人心中都有數。

周義聞言,眼皮狠狠地跳了起來,眼眶變得更紅了,“她是不是說了不想讓我再見三三?”

周仁搖搖頭,“她沒有這麼說,但她就算有這個想法、或是最後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周義握緊了拳頭,理性上他當然想到了鄭翩躚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感性上他接受不了。

周義一拳砸在了牆上,眼底血絲遍佈,“最近其實都挺好的,我帶她和三三去水鎮跨年,給她們做飯,好到我以為可以一輩子這樣了。”

“這就是報應吧。”周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對不起她,我應得的。”

周仁看見了周義的痛苦,此時此刻,再多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點兒等結果吧,人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剛才周仁在鄭翩躚面前的表態並不是場面話,雖然周義是他的兄弟,但他當初帶給鄭翩躚的傷害實在太深,換位思考一下,假設是周若被人這樣對待,他必定做不到像鄭凜敘一樣“大方”。

周義唯一的籌碼,大概也只有三三對他的感情和依賴了,但利用孩子綁架大人改變選擇,算不得什麼入流的手段。

周義低頭看著腳下的石板路,沉默了許久。

一陣狂風吹過,他潮溼的眼角傳來一陣冰意。

周義抬起手來抹了一下,艱澀地開口:“她當年,比我現在痛苦多了吧。”

聽說痛苦,和親歷痛苦,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而他如今遭遇的這些,跟鄭翩躚當年的經歷比起來不足為提,他無法想象她是在怎樣的痛苦煎熬裡度過那幾年的,明明已經被他噁心得不行了,還要迫不得已留下他的孩子。

——

周仁走後,明悅便沒有再和鄭翩躚繼續聊周義的話題,明悅似乎和姜明珠的關係也不錯,主動和鄭翩躚聊到了姜明珠。

提到姜明珠,鄭翩躚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拿出手機給鄭凜敘發了一條訊息。

【哥,我想帶三三去柏林一趟。】

現在這個階段,不管是和三三留在北城還是回紐約,都是要面對周義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人和三三玩,這樣能夠暫時轉移她的注意力。

鄭翩躚的訊息發出去不久,鄭凜敘就給她回了一通電話。

鄭翩躚和明悅說了一聲,去了一樓的陽臺接電話。

“怎麼忽然想去柏林?”電話剛接通,鄭凜敘就開始詢問。

鄭翩躚抿了抿嘴唇,躊躇一番後還是決定將這邊發生的事情告知鄭凜敘。

她深吸一口氣,“哥,三三知道周義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