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處處皆學問。

秋八樓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學問來源過於單一。

於是便愈發覺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極有道理。

這位表弟,僅僅是讀了個啟蒙。

能識字,就連做生意必備的算學他也不行。

詩詞文章他是絕對寫不出半句的。

他喜歡的就是青樓和酒!

可他的這番話含義深遠,令秋八樓感悟極深!

他發現行萬里路,似乎不如閱人無數!

只是這閱人之法多種多樣,自己似乎無法如這表弟一般去青樓閱人。

那位攝政王是詩仙,有遠見卓識,他肯定是讀過萬卷書也走過萬里路的人。

他似乎也閱了不少人!

秋八樓扭頭也看向了窗外,心裡開始為李辰安擔憂起來。

這位攝政王,他要去的可是大荒國的南溪州!

那位剛建國不久的大荒國皇帝宇文峰若是知道李辰安去了南溪州……恐怕宇文峰手裡的北漠十三鷹全會被調往南溪州!

還有什麼比抓住寧國未來的皇帝更重要的事?

攝政王,可能安然歸來?

……

……

三天後。

騎兵通常的速度在日行兩百里地。

倒不是人受不了,而是馬受不了。

但李辰安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趕至幽州,他給了鄭旺一道王令——

著沿途所經州府縣郡,每兩百里為一站,集最好的馬匹六百,換馬不換人!

就這樣除了吃飯,連睡覺都免了!

隊伍狂奔三天三夜。

就這麼衝出了安南道,再從江南道的東北邊穿過,跨過了黃河,進入了北漠道。

時昭化二十五年七月初八。

北漠道瀛洲。

虛懷縣。

青石鎮。

黃昏,大雨!

青石鎮只有一條街巷!

長不過五十丈,寬不過兩丈!

街巷上的那些鋪子都關了門,因為在這樣的大雨中,青石鎮是沒可能再有人來的。

來青石鎮的人,皆是附近村子裡的農人獵戶。

他們需要在這處小鎮上販賣一些地裡的出產,或者山中的野味,再購買一些農具或者必須的生活用品。

做完這些之後絕大多數的農人都會回去。

不會在鎮上住宿,甚至不會在鎮上吃一頓飯!

所以這條街巷上,有官府的鹽鋪,有商人開設的鐵匠作坊,也有一個小小的布莊。

當然還有兩個小食鋪,賣的也都是最便宜的蒸餅草糕之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沒有客棧!

沒有酒樓!

沒有胭脂水粉店!

更沒有青樓!

整個鎮上也只有居民數百。

與繁華無關。

與熱鬧也無關。

尤其是在這樣的大雨中,整條街巷上莫要說人,就連狗都沒有一條。

街坊們都在自己的家中。

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女人在廚房圍著灶臺轉,男人則看著房間裡囤積的貨物在發愁。

生意不好做!

瀛洲在北漠道還算是一個稍好一些的州,畢竟距離荒人的地盤頗遠,至少不會受到荒人的搶掠。

原本還有一些山匪偶爾會來鎮上打個秋風,可聽說去年來了一群女菩薩。

這些女菩薩將那些該死的山匪一傢伙給撈了個乾乾淨淨,以至於而今的青石鎮再沒有受到匪人的搶掠,居民們再沒有了那擔驚受怕的時候,甚至已能夜不閉戶。

可生意也並沒有因此而有多少起色。

整個北漠道人稀地廣,外地的商人不會來,本地那些生意做得大一些賺了些銀子的商人卻幾乎都離去。

畢竟整個寧國,生意最好做的地方在江南道!

可那地方鋪子很貴,生活開銷也極大,這便導致許多的小商販根本無法在江南道立足。

他們只能在這樣的地方,過著平凡、簡單,也沒有夢想的生活。

哪怕從江南道傳來了攝政王要提振工商業這樣的好訊息,哪怕其餘各道的商人似乎都在忙活了起來,這地方依舊如一潭死水。

彷彿春風不渡。

但終究還是有些小商販將自己的希望寄託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

倒不是求兒子能夠繼承家業——

這樣的家業有啥好繼承的?

而是傳聞攝政王重視科考,選拔官員不再走舉薦之路,所有學子皆可參與科考。

聽說很是公平。

於是,這些小商販們便耗費巨資,將自己的孩子送入了青石鎮唯一的一個學堂。

這學堂就在青石鎮的最東頭。

是一處四合院的建築。

也是整個青石鎮最好的建築!

它由從青石鎮走出去發了財的富商林永豪所捐贈,故而學堂的名字便叫永豪書院。

書院裡的教書先生也是林老闆從外面請來。

一個身材消瘦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須的老先生。

鎮上的街坊沒有人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韋,人們皆稱他為韋夫子。

這位韋夫子據說是舉人出生,卻在仕途極為不順。

他來到這青石鎮已有十餘年了。

為人很是謙和,看起來也確實博學,至少他偶爾說起北漠道之外的事,聽在這些街坊們的耳朵裡皆覺得很是稀奇。

今日大雨。

無課。

韋老夫子坐在臨街的二樓自己的房間裡,正煮著一壺茶,正看著一本書。

忽然,

窗外傳來了一陣激烈的馬蹄聲!

韋老夫子眉間一蹙,這地方似乎早已被朝廷遺忘,這些年這裡也沒有兵戈。

但他一聽,卻知道這是一支騎兵!

因為馬蹄聲越來越大。

也因為鎮上無馬,就連虛懷縣,也沒有幾匹馬!

那麼是哪裡來的騎兵?

他起身,撐開了窗戶。

探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心裡頓時一驚——

就在這大雨中,一隊黑甲騎兵正從街巷的那頭而來!

騎兵的速度漸慢。

到了這處學堂的大門口前停了下來!

最前頭的一個將軍翻身下馬,去了隊伍中間,向一個應該是官兒更大的將軍問詢了一聲。

雨太大,看不清那個大官兒的模樣。

但既然沒有馬車,那位大官兒也定然是一個武將。

接著,韋夫子便看見那將軍又走了回來,而後傳來了叩門聲。

韋夫子想了想,關了窗,下了樓,開啟了學堂的那扇大門。

周正穿著一身黑甲揹著一把長刀渾身都流著水。

他取下了頭盔,看向了韋老夫子:

“途徑此地,雨勢太大,欲借宿一宿……老先生可能行個方便?”

言語有些生硬,但還算客氣。

這令韋夫子心裡又吃了一驚。

因為這些當兵的,在他的印象中,基本上是不講什麼客氣的。

“將軍,此地乃學堂。”

“我知道,我們就是找個能避雨的地兒,其餘無須老先生操心。”

“……請進!”

隊伍進入了這永豪書院。

韋夫子側身站在一旁,就這麼安靜的看著。

許是因為淋了這場雨的原因,他沒有在這些騎兵身上看出風塵僕僕的模樣。

他本以為這就是一支借道而過的尋常騎兵,可他忽然眼前一亮——

他看見了三個俏生生的姑娘走了進來!

就在那三個姑娘的前面,是一個斯文帥氣的青年!

而後,

是一頭黑驢子。

一匹黑馬。

一隻小黑狗。

再後有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大師兄,這地方……窮啊!”

“小師弟初來如何知道?”

“狗都沒有一條……這一路太辛苦,本想弄一條狗給他補補的……要不我去牽了那處磨坊裡的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