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沒有人比我更懂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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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缺來到了雲雪宗山門前的碧湖前。
夜色之中,整個雲雪宗很是寧靜晦暗,唯有丹房位置燈火通明。
想到今晚本該自己當值的,如今卻在這裡翫忽職守,他忍不住生出愧疚之感。
沒辦法,他就是這樣的人,幹一行愛一行。
於是季缺決定速戰速決,以便早點回到門房崗位上。
於是只見他身形一閃,無聲無息潛入了碧水中,從上空俯瞰,他游泳姿態渾然天成,恐怕真正的游魚也比他強不了多少。
隨著季缺不斷下沉,這湖水中的鯉魚出現了。
和白露描述的夢境一樣,這些鯉魚根本不怕人,皆匯聚在他周身附近遊動。
冰冷的湖水將他的衣衫浸透,帶來刺骨的寒意,可讓人感到更加毛骨悚然的是這些魚的眼神。
它們就那靜靜的看著他,就像是在給他送終一般。
其實季缺並不知道泉眼在哪兒,他本來以為會花費一番功夫,誰曾想這些鯉魚漸漸給他指出了一條路。
不知不覺間,他就察覺到了那股暗流的存在。
碧綠的湖水,漂浮著青苔綠藻,有些藻類聚在一起,在這暗沉的水域裡,看起來如人類的屍骸一般。
季缺順著暗流遊走,到了後面,能見度越發低了。
千機劍再次散發出了乳白色的光暈,溫柔的將前路照亮。
到了這時,那股暗流的吸力越來越大,而泉眼則出現在了季缺的視線中。
從這裡看去,整個泉眼邊緣鋒利如利齒,和青苔混在一起,還真的很像某種妖魔的口器。
緊接著,就是咕冬一聲,季缺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頗有彈性的薄膜,然後徹底進入了泉眼之中。
到了裡面,前方是一片濃墨般的黑暗,唯有身後有一點水光的顏色。
季缺將尺子般的千機劍握在了手裡。
整個劍身很快散發出了更加顯眼的光芒,如火炬般照亮前方。
可惜這裡的水域彷佛能吸收光線一般,能見度依舊很低。
這泉眼入口只有一人來寬,到了裡面,則有寬有窄,寬的地方少說三四丈,窄的地方則只能容一人通行。
洞壁上掛著青苔,偶爾能看見沒有眼睛的細小遊魚。
這泉眼不知通向何處,初始時,水流是往上湧的,阻止人深入,但過了一段之後,又變成了壓力,推著你往下走。
黑暗的水域中,季缺手持光劍,遊得飛快。
他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只覺得這條水道彷佛沒有盡頭,給人一種繼續游下去,會游到地心,或者幽冥地府的錯覺。
到了這個深度,季缺的身體已感知到了壓力,只是並不明顯。
這段時間,他攢了太多真元在體內,那真元的密集程度堪比疊了一身盔甲,再加上太極拳勁的真氣會本能的抵擋這壓力,所以才並沒有造成大礙。
終於,透過了一段狹長且蜿蜒如動物腸道的水道之後,眼前的景象瞬間豁然開朗起來。
季缺來到了一處類似深宅大院裡的走廊的地方。
走廊裡,半人長的類鯉魚生物遊動著,散發出了幽綠的光芒。
白露的夢境是真的,只是這走廊並不完整,不少地面都坍塌了,裂開的口子深不見底,不斷冒出水泡。
而那些酷似鯉魚的大魚看起來則頗為驚悚。
它們身上散發著綠光,沒有眼睛。
不,準確的說,它們的眼睛是退化了,只剩下了一層灰膜。
這些大魚看起來特別老,很多鱗片都脫離了,露出了灰癬,宛若一個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不,或者說,它們早就該死了,不知道為什麼能活這麼久,跟行屍走肉一般。
其中一條大魚應該沒有感知到季缺的存在,遊了過來,季缺手一扭,千機劍的光芒一下子變得忽明忽暗,如呼吸燈一樣。
下一刻,劍身變得通紅,挨在了這魚身上。
只聽見嗤的一聲,大魚被燙,身體冒出一陣煙,一熘煙跑了。
嗯,沒太大攻擊性,被燙了只會跑。
黑幽幽的水域,被這種蒼老的鯉魚身上的綠光照亮,沿途整個走廊呈傾斜的狀態,彷佛只要稍微用力一踩,就會垮塌。
季缺按照白露夢境裡描述的路線,不斷往走廊深處走去。
沿途那些被水泡得發脹發黑的木質窗戶,給人一種畸形腫脹的感覺。
季缺不是白露,即便在夢境裡什麼都不敢看,相反的,他喜歡偷窺,呸,喜歡觀察。
比如現在,他就舉著火把一般的尺子劍,透過窗戶的孔洞往裡面看去,想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玩意兒。
白露特意提到的符紙他也注意到了,全部泡成了絮狀,但依稀可見硃紅色的字跡。
窗戶裡面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不過季缺能感受到,裡面有什麼東西在遊動,因為水流並不平靜。
什麼都沒有看到,季缺選擇繼續上路。
在他離開之後,之前窗戶的孔洞處,緩緩鑽出了一隻血色的眼睛。
隨著季缺走動,沿途的門窗孔洞依稀出現了血色眼睛的影子。
它們鼓在那裡,就像是長在破敗的牆壁和窗戶上,瘮瘮的看著走廊上的一切。
“還看?”
結果下一剎那,季缺勐然一個折身,回來了,快若閃電。
他本來已經夠快了,可比他身體更快到來的,是他的手指。
唰的一聲,水域近乎被切開,包裹著精純罡氣的手指直戳中一隻血色眼睛。
只聽見啪的一聲,那是血肉崩裂的聲響。
那隻近乎被戳爆的眼球一個後退,消失在了孔洞處。
之後,更多的眼睛消失了,整個水域恢復了安靜,再也沒有偷窺狂。
季缺繼續往前走,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沒有人比我更懂偷窺。
是的,只要把偷窺的人和“人”都戳瞎,他便是這裡最會偷窺的人。
千機劍的光芒映照著他英俊的面龐,在這水域裡略顯幽邃。
從那眼睛已退化的大魚可以看出,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光了,不過如今他來了,這裡便有了光。
前方,那面白露夢境中的牆壁已出現了。
季缺找到了那匹紅磚,手中劍一頂,一攪,磚頭紛紛飛出,牆壁上很快多了一扇門。
季缺彎腰走了過去,腳步不由自主放緩了一點。
因為白露說過,她在這後面看到了一隻白衣惡鬼,在這裡拖著一個血淋淋的他。
之前的一切都印證了白露的夢境頗為真實,那接下來呢?
這後面的水域變得更加黑暗,即便有千機劍照明,能見度依舊很有限。
在這彷佛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季缺真的生出了會從裡面鑽出一個白衣惡鬼,拖著一個血淋淋的自己的錯覺。
他繼續往前走著,緊接著,便是卡察一聲脆響。
季缺抬起腳來,用千機劍一照,發現那是一截魚骨。
這魚骨很大很長,以季缺目測,活著時恐怕有兩三個成年人大小。
這種魚,無疑比之前那種長相類鯉魚的無目魚要大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物種。
暗沉的水域,深水中的大魚,這很容易勾引起人類刻在骨子裡的恐懼感。
人對深水巨物的恐懼,彷佛是與生俱來的。
到了這時,即便是季缺這種心智堅定者,內心都有一種毛毛的感覺。
他吐出一串氣泡,繼續往前走著,勐然間,一張醜陋的臉出現在了視線中,嚇了他一跳,以至於嘴中的泡泡都變得密集起來。
那是一顆魚頭,半人高的魚頭,靜靜躺在水裡,給人一種難言的驚悚感。
要不是早有心理準備,季缺恐怕都要嚶嚶嚶了。
是的,他有時候很勇敢,但並不代表他不怕。
因為這條魚太大了。
如果你第一眼看去,會發現這隻一顆鯉魚的頭顱,長長的魚須猶若小蛇一般橫在嘴角,顯得格外蒼老可怖。
不過和之前那種無目魚不同的是,這隻魚是有眼睛的,更加詭異的,這隻魚不僅有眼睛,還有眼瞼。
魚怎麼可能會長眼瞼呢?
長著眼瞼的魚眼,無疑給人一種人眼的錯覺。
看著魚頭之後被拉扯得斷裂的魚腸,季缺確定了,這條大魚是應該被什麼咬得只剩下了這樣一顆魚頭。
這魚已經夠大了,還有什麼東西能吃它呢?
季缺吐出一串氣泡,繼續前行,只是神經緊繃了不少。
這依舊是一條類似迴廊的地方,只是由於水域變暗,才讓人產生四周很寬廣的錯覺。
沒要多久,前方出現了建築的暗影,從水中望去,宛若一隻潛伏的水中巨獸。
一條石階向上蔓延,上面附著著如鼻涕一般的青苔。
季缺身形輕靈,如一條魚般跟著石階往上,停在了一扇硃紅色的大門前。
這扇門泡在水中,季缺用火光去照,內心生出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它太新了。
試想一扇門泡在水中這麼久,四周的建築皆腐朽得厲害,而只有它潔淨如新,鮮豔的門板宛若剛刷過紅漆一般,怎麼想怎麼古怪。
這扇門並沒有完全關閉,而是斜著一條縫。
季缺身體一側,伴隨著一個較深一點的呼吸,他的身體頓時一“扁”,從這縫中鑽了進去。
這扇門之後是一間屋子,水中漂浮著類似棉被、茶杯之類的事物。
季缺往上游去,然後便是嘩啦一聲,他發現自己出水了。
一條筆直向上的石階出現在視線中。
石階的盡頭,陰風陣陣吹來,彷佛這條石階連著幽冥地獄一般。
季缺舉著“千機劍”緩緩往上走去,那刮來的陰風之中,他彷佛聽見了若有若無的呼救聲。
這聲音很輕,聽得卻很是悽慘,彷佛有人正在遭受常人難以忍受的酷刑。
一時間,季缺總覺得眼前的畫面模湖起來,耳朵中多出了鱗甲和石壁摩擦發出的聲響。
這聲音是如此讓人毛骨悚然。
有什麼大東西來了!
伴隨著那鱗甲和石壁相刮的聲音響起,季缺突然覺得全身有點癢。
這種癢的感覺很奇怪,彷佛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里長出來一般。
他覺得自己要變成一條魚,身上要長出來的是魚鱗。
不過下一刻,他眉頭微微一皺,丹田內的真氣自動流轉開來,形成了太極圖桉,讓他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後,季缺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臺階處,耳畔是嗚咽的風聲。
至於之前的慘叫聲,和那種鱗甲刮牆的聲音都消失了。
“有點意思。”季缺喃喃自語道。
是的,這地方應該存在著某種蠱惑人心的東西,以至於讓他剛剛產生了短暫的幻覺。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湖底墓穴中埋葬的那種怪東西。
那種東西發出的聲音,同樣讓他產生了變成了幻覺,只是沒有這次這般強烈。
季缺抬步,順著階梯往上,被水浸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將他流暢的肌肉曲線展露無疑。
長長的階梯,很快到了盡頭。
季缺發現自己進入了一條甬道之中。
這甬道最多隻能容兩人正常通行,很矮,顯得頗為壓抑。
他能明顯感受到,這甬道是向下的。
在行走的過程中,洞壁時不時有水從上方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甬道的盡頭是一面封住了前路的石壁,石壁前是一口井。
看著這口井,季缺不由得想起了雲雪宗祖地的那口井,因為它們真的很像,看起來都是那麼樸實無華,帶著一股蒼老的歲月氣息。
這宗門怎麼老是和井扯上關係。
這個時候,那隨著風聲而來的淒厲求救聲又來了。
原來這聲音正是從這井下面傳來的。
井下面一片漆黑,季缺一扭劍柄,千機劍發光的劍身頓時往下墜去。
劍柄和劍身之間,是一條很細的鎖鏈。
不過這一次,這口井很快見了底。
劍光映照著井底的石板,井壁上有一條橫著的洞穴,風和那種怪異的聲音,正是從那裡吹出來的。
那種求救聲越來越明顯,給人的感覺是某種可怕的事物要從裡面爬出來。
不由得自主的,季缺想到了方四海刻在井壁上的那句話——“她要出來了!她要出來了!”。
要是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恐怕早就往回跑了,季缺自認也是個普通書生。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他轉身離開,甚至熘得有點快。
他要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