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天地間灰濛濛一片。

傘下的男人半邊肩膀已被雨水打溼。

“我過來看看阿姨和小言。”

陸厭行上前一步,將頭骨傘柄塞進沈清蕪手裡,這才走至墓碑前彎身放下一束白色的小雛菊。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

沈清蕪立馬警覺起來。

自從沈德仁威脅她要扒媽媽的墳,這事就成了她一個心結。

沈德仁一直以為蛇窩是她的軟肋,相比起對蛇的恐懼,她在意的只有媽媽和小言。她不容許自己將真正的軟肋暴露,唯有順水推舟,滿足沈德仁和章雅舒用蛇窩控制她、恐嚇她的變態心理。

兩年前,她偷偷將媽媽和小言的骨灰從鄉下輾轉帶到京州,把他們安置在京州與冀市相鄰的這處偏僻墓園。

這事她做得很小心,每一個環節都繞了好幾個彎。但一直在國外的陸厭行竟能輕易查到,那是不是代表沈德仁同樣能找到這個地方?

她絕不能讓沈德仁那個人渣再來打擾媽媽和小言。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陸厭行薄唇張合,清冽的嗓音在聒噪的雨聲中,悠悠盪盪鑽進她耳膜。

“小阿蕪,你很聰明,沈德仁沒那能耐查到這裡。”

沈清蕪眉心擰得更緊,目光一直凝在陸厭行完美的側臉上。

她懷疑這男人根本沒有出國,而是一直藏在她身邊,偷偷監視她。

陸厭行突然轉過頭,壓著眉眼看她,“小阿蕪,別這樣看我,我沒監視你。”

他只是比所有人更——留意她。

留意,不算監視吧。

沈清蕪根本不信他的鬼話。

“陸厭行,你究竟想做什麼?”

*

狹窄的科尼塞克車廂裡,沈清蕪感覺每一次的呼吸,她的胸腔裡都充斥著陸厭行身上那淡淡的香根草味道。

她控制不住又想起那個夜晚。

他的味道纏繞了她一夜,他更是瘋狂操控著她的身體。

“想什麼?臉怎麼紅了,不舒服?”陸厭行探過身子,把車上的毛毯蓋到她身上,蹙眉說,“都溼了。”

……那天晚上,他好像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救命!她在想什麼!

沈清蕪壓下心底的燥熱,視線落在男人明晰的喉結上,她嚥了咽口水,目光寸寸上移。

黑亮的溼發捋到腦後,一張俊美深邃的臉甚是奪目。相同的髮型,陸隨之梳起來是妥妥的斯文敗類風,而陸厭行這張臉則不掩不藏,永遠帶著點兒浪蕩的邪氣。

他為什麼一直長在她的心巴上?!

8歲時她已經栽在他的顏值裡,沒想到十五年後,還能栽一次。

陸厭行見她依然有點兒呆呆的模樣,輕笑一聲,撩起衣角。

“你在做什麼?”

沈清蕪緊緊盯著男人的動作,眼見他將身上的T恤脫掉,露出上半身的薄肌,細窄卻又勁瘦有力的腰身,澀氣的人魚線沿著小腹隱入皮帶下。

陸厭行好笑地應:“大小姐,衣服溼了,能允許我換一件嗎?”

她抿了抿唇,別開臉,壓低聲音不耐煩道:“隨你,快點。”

心裡卻慌得一比。

沈清蕪,人就脫了一件衣服,至於嘛,又不是沒見過。

更過分的她都……

不對,她這是怎麼了?又想到了哪?!

“好了。”

沈清蕪睨向身旁的男人,他已經重新套上一件黑T,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清爽,帶著幾分不羈的少年感。

沈羽窈高中就追著陸厭行到了美國,她應該見過他十七八歲的模樣吧。

她莫名煩躁,“陸厭行,你究竟要給我看什麼?”

“再不說我就下車了,我不是沈羽窈,不喜歡搞偶遇那一套。”

細碎的光在淺褐色的瞳仁裡緩緩凝聚,“你在吃醋,小阿蕪。”

她那豐富得堪比皇帝御膳的心理活動,陸厭行全然不知,但他還是從她最後一句話裡捕捉到了一絲酸意。

沈清蕪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拉車門,卻被猛地扯回座位上。

“昨晚我去沈家是有原因的。”陸厭行攥住她細白的手腕,低聲解釋。

“我知道,為了你們在美國的貓。”

“那隻貓?”陸厭行頓了頓,忽地湊到她面前,痞氣十足地笑道,“我可是有貓的人,而且還是和某人養的。”

沈清蕪望進那雙好看得過分的桃花眼裡,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把心裡所有的疑問都問出來。

她想知道他當年發生了什麼,導致被爺爺送走?

他的行蹤陸老爺子一直閉口不提,連她都不知道他在哪裡,為什麼沈羽窈會知道?而且一直瞞著她,要不是昨晚章雅舒提起,她根本不知道當年沈羽窈突然出國,是為了陸厭行。

可是……那又怎樣。她知道了又能怎樣。

他是她最不能牽扯上關係的人。

“我和沈羽窈……”

“陸厭行,”沈清蕪斂下眼簾,聲線冷淡地打斷他:“我沒興趣知道你們在美國的關係怎樣,更沒興趣知道你昨晚為什麼出現在沈家。”

“我和隨之哥哥馬上就要結婚了,請你自重。”

陸厭行自嘲般勾起唇角,緩緩鬆開她的手腕,“也對,你現在只會叫陸隨之哥哥。”

說著拿出一份牛皮紙檔案袋,“這就是我昨晚到沈家的理由。”

沈清蕪沉默看完所有的檔案,抬起頭,慢慢轉過臉,看向窗外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雨,良久,才啞聲問:“為什麼?”

陸厭行凝著那張奪人心魄的側臉,說:“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沒有忘記。”

“你說阿姨會游泳,不可能溺死在湖裡。”

“小阿蕪,你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警察早就結了案,說她因為離婚,傷心過度,才會喝醉,繼而失足掉進湖裡。”她的嗓音很輕,就像在陳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你也不信對嗎?趙阿姨出事的時候,她和沈德仁離婚已經一年了。”

“而且,小言對我來說,同樣很重要,我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纖長的羽睫輕顫了一下,沈清蕪像是失去痛覺般,右手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摳弄著手背上昨晚那道撓痕。

陸厭行垂著眸,心臟像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包圍,連呼吸也變得難受。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上沈清蕪雙手。

“別傷害自己。”

“小阿蕪,你能永遠相信我。如果你是惡魔,就讓我做你最忠誠的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