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二十五年七月初九。

青石鎮。

雨停。

天光微青。

永豪書院裡已響起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將士們用完了早飯,收拾好了行囊,也將書院的房舍打掃乾淨。

那扇大門嘎吱一聲開了。

李辰安帶著玄甲營又將啟程。

韋老夫子將李辰安送至門外,看著李辰安跨上了那匹黑馬。

他忽的躬身一禮,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李辰安拱手一禮。

馬鞭一揮,就在韋老夫子的注視下,就在這青石鎮許多虛掩的門裡探出的好奇而驚懼的視線中,李辰安帶著所有人魚貫而出。

馬蹄叩擊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發出的聲音在這條街巷上久久迴盪。

隊伍速度漸快,漸漸遠去,片刻之後,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只有遠處有疾馳的馬蹄聲隱隱傳來。

又片刻。

整個青石鎮豁然寂靜。

再片刻。

青石鎮陡然熱鬧了起來!

鎮上的所有人都開啟了門,都向永豪書院狂奔而來。

“韋夫子,他們是誰?”

“韋夫子,哪裡來的騎兵?”

“韋夫子,是不是哪裡要打仗了?”

“莫非是荒人入侵?”

“韋夫子,他們可有搶了你的柴糧?”

“……”

此刻,青石鎮比過年還要熱鬧。

因為青石鎮已經好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騎兵隊伍了。

這些街坊們也從來未曾見過這種身穿黑甲揹著銀刀的騎兵戰士。

昨日傍晚大雨,他們都聽見了那馬蹄聲,甚至許多人也冒雨出來看見了那支騎兵進入了這處書院。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很擔心本就沒幾個銅板的家底被這些兵痞子給搶了。

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隨後倒是來了一些兵,但那些兵卻比他們所想象的和善。

他們是來買東西的!

而不是搶!

因為他們拿出了白花花的銀子!

出手很大方。

都不帶還價的。

他們放下了心來,卻依舊充滿了好奇。

這便是他們數年寡淡的人生中的一抹色彩!

韋夫子看著將他圍的水洩不通的這些街坊們,他微微一笑,伸出雙手虛按了一下。

嘈雜聲漸歇。

“你們放心,他們……是咱們寧國的騎兵!”

“他們僅僅是借道,昨日大雨,實在無法趕路,便借宿在了永豪書院裡。”

“至於其他,老朽並不清楚。”

“不過老朽卻知道了一件事……”

“再熬兩三年吧,或許咱北漠道,也能迎來春天!”

人聲再起,各種疑問。

韋夫子轉身,走入了書院的大門,又轉身看向了湧到門前的那些街坊們。

“今日授課,快些讓在讀的孩子們前來。”

“今日,老朽教他們一首……曲!”

是日,永豪書院裡有朗朗讀書聲。

孩童們所讀,便是那首《山坡羊》!

雖不解秦漢為何,卻不影響那一句: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夜。

韋老夫子就坐於窗前。

窗開著。

有夜風徐徐。

他看著那張紙上的實在有些不的那些字。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想了片刻,提筆,寫了一封信:

“兄苦於越國之事。

弟以為亂就亂吧,既無良策解決,又何必放不下!

有幸見了李辰安一面。

兄說他有詩仙之才,乃文曲星下凡。

弟以為,他還有罕見的治國之能!

寧國,許會在五年中崛起。

若兄在越國不暢,何必再留?

莫如來寧國。

許能見最美的朝陽。

李辰安留下了一首詞……不對,他說這是曲。

此曲極妙,書於兄一看,兄之鬱結許能解!”

信的末尾便是那首《山坡羊》。

信封上收信者的名字,竟然是越國大儒韋玄墨!

……

……

玄甲營向幽州方向狂奔而去。

騎在二貨背上的李辰安有些走神。

一方面他記掛著寧楚楚的安危,另一方面在見識到北漠道之現狀後,他的心裡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負擔。

但現在營救寧楚楚是最重要的事。

所以途徑那些村落的時候,李辰安並沒有停下來去那些農戶家走走看看。

這是一條官道。

但就算是這樣的官道,也因為年久失修變得坑坑窪窪。

隊伍在這條官道上跑了一整天,竟然沒有遇見一輛馬車!

連牛車都沒有。

這與從吳國至無涯關的情形完全相反。

這裡沒有商隊,連行商都極少。

整個北漠道,是中原與遊牧民族之間的交界地帶,它的地裡位置極為重要!

尤其是在荒人建國之後,北漠道便是寧國北邊的重要防線。

這個地方朝廷非但不能放棄,還應該更用心的經營才對。

昨夜與韋老夫子長談,他說縱觀北漠道之歷史,這地方其實在以往的朝代是最好最大的天然牧場。

歷史上這裡的雲溯高原牧場曾經出產過最好的戰馬,只是後來寧國朝廷腐敗,兵部的人更願意去別的地方採買戰馬……那樣他們得到的利益會更多一些。

漸漸雲溯牧場也就荒廢了。

李辰安知道雲溯牧場並沒有真正荒廢!

它已經被母親給買了下來!

管理馬場的還是塗二先生的長子塗牧!

看來若是救回了寧楚楚,當轉道去一趟雲溯馬車看一看。

在自己前世的記憶中,這所謂的燕雲十六州其實是一大片富饒的土地。

它是典型的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的交匯之處。

猶記得這地方出產小麥、水稻、和玉米。

而玉米,則是這地方的主意經濟作物。

但自己來到這世界兩年多了,卻還沒有見到玉米這東西,理應是還沒有傳入寧國。

在曾經的歷史中,燕雲十六州的經濟算是不錯的。

只是在曾經的遼國管轄之後,由於戰亂,導致了這地方人口的大量流失,才極大的影響了這地方的經濟發展。

現在看來這所謂的燕雲十六州和前世完全不一樣。

它似乎生而貧窮。

但它的優勢依舊在,只是尚未能挖掘出來罷了。

就在這漫長的奔波中,一個振興燕雲十六州的初略計劃在李辰安的腦子裡漸漸形成。

入夜。

隊伍小憩,用了飯之後又披星戴月的出發了。

蕭包子騎著毛驢跟在李辰安的身後,看著那背影,她隱隱覺得有些心疼。

便覺得當皇帝有什麼好的?

莫如在晚歸山裡種田。

至少這個時候可以安然坐在草廬外的院子中。

沏一壺茶。

聽山林間的風聲。

聽田野間的蛙聲。

聽那條小溪潺潺的流水聲。

歲月靜才好。

人生短短几個秋,何必將那些凡塵俗世放心頭!

又好久沒耕田了。

怪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