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巴德教授很開明,也很有學識。

事實上,他基本上就是阿瓦隆最權威的歷史學家。

只是他不擅長講課——比起上課,他更善於自己一個人在故紙堆裡專心研究學問。

此時,這位歷史教授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或許……可以聘請艾華斯為自己的助教。

他在這方面的學識,已經比許多三年級的學生還要高了。

但也或許不太行。助教原則上只能選擇大三或者大四的優秀學生,就好比哈伊娜這樣的。

艾華斯先生才一年級,這又不太合規矩……

就在巴德教授陷入思考的時候,艾華斯已經輕巧的將話題轉回到了星銻王國上,並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與期待:

“這就是智慧道途、愛之道途在阿瓦隆內部被封禁的原因。

“那麼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他們沒有被封禁……而是與威權道途均衡發展,又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們要講的,就是赫拉斯爾帝國的滅亡了。”

艾華斯低頭說著,對比著教案上的內容揚聲道:“同學們,請將課本翻到第二百四十一頁。”

下一刻,教室內瞬間恢復平靜。

齊刷刷的翻書聲在教室內響起、異常清晰。

“赫拉斯爾帝國曆史悠久,幅員遼闊……而這就會導致,它裡面各種道途的超凡者都會有。

“你們或許很難想象,帝國最為主流的技藝是惡魔學。事實上,那就是‘惡魔學者’這個職業最初誕生的地方。人們研究惡魔,就像是我們研究機械、物理一樣;開發新的儀式,就像是我們這裡的發明家發明新東西一樣。而在超越道途之下,均衡道途的鍊金術師與美之道途的藝術家們都有屬於自己的結社。

“儀式、鍊金、藝術,三種技藝的均衡發展讓帝國變得繁榮昌盛。”

說到這裡,艾華斯將教案放下。

他抬起頭來開始講自己的東西,而學生們齊刷刷的抬頭望了過來:“但就在裂土戰爭開始一年前,鍊金術師與藝術家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最初引發戰爭的導火索是一幅畫,它叫做《鍊金術師》。所畫的是鍊金術師們的工作環境。鍊金術本來是封閉而保密的,但一位鍊金術師向自己的一位友人畫師開放了自己的工坊,允許畫師對自己工作進行寫生。

“但這幅畫招致了鍊金術師的不滿。其一是這幅畫不夠精確,在動作、擺放、衣著打扮上都有大量為了構圖好看而扭曲事實所導致的錯誤;其二是這幅畫又太過精確,以至於那位鍊金術師掛在牆上作為背景的一副秘畫給畫的清清楚楚——而這幅畫中暗示了關於‘使用穀物與羅勒葉煉製人造老鼠’的古代技法,是非常貴重的知識。”

“……人造老鼠?”

艾華斯身邊的哈伊娜忍不住皺眉重複道:“這有什麼用?”

她也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而艾華斯的擴音器,將她的這句吐槽也收納其中。這讓學生們小聲的討論了兩聲。

艾華斯笑著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當然,我們都憎恨老鼠。希望老鼠就此滅絕……但無論如何,這可是用‘非生命創造生命’的神秘技法。而‘創造生命’是鍊金術師至高的三大終極追求之一。

“因為這次嚴重的洩密事件,涉事鍊金術師與畫師以洩密罪被處以極刑。但影響已經產生,餘怒未消的鍊金術師們便開始聲討畫師,認為這是因為畫師釋出關於鍊金術的畫時、沒有通知鍊金協會進行稽核而導致的惡劣影響。

“於是鍊金術師們,開始勒令全國鍊金商店禁止向看起來像是畫師的人銷售顏料——直到藝術家們同意接受‘創作審查’。這種威脅其實並沒有力量,因為他們並不禁止代購、也沒有說清楚‘看起來像是畫師’的人又是什麼標準。

“但藝術家們則認為,這是鍊金協會蓄謀已久的、對藝術協會的一次權力越界。假如這些東西不能被洩露,那麼從最開始就不要掛出來、或者應該提前通知畫師。畫師僅僅只負責將他們畫出來並展覽給他人,並不對模特因失誤而造成的洩密負責。

“於是他們也立刻做出反擊,畫了大量暗示鍊金術秘密的畫作。因為沒有明文洩密、而僅僅只是象徵物的暗示……再加上鍊金術本就沒有約定俗成的專業術語、而是每個人的暗號都不同。因此他們有著充足的藉口,來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洩密。”

說到這裡,艾華斯環顧四周:“我相信,你們中的許多人應該都看過那些‘暗示了鍊金術的畫作’吧?那些畫中最古老的那些,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出現的。並且因為產量很大、價格很低,它們很快流入到了帝國市場中,成為了帝國勳爵都可以輕易收藏多幅的價格。

“這一舉動打破了鍊金協會對鍊金術的壟斷,導致了大量非學院派的民間鍊金術師誕生。他們不夠專業,也缺乏系統的鍊金知識……但就在這時,之前被鍊金協會迫害、打壓的另一個派系的鍊金術師加入了他們,成立了一個存續至今的民間鍊金結社‘十二把鑰匙’。他們潛藏在民間,在藝術協會的幫助下,將那些最為隱秘的鍊金技術全部透過鍊金畫的暗示手段公之於眾。

“暴怒的鍊金協會要求惡魔學者們對這些叛徒予以抓捕與懲戒,但藝術協會則要全力維護‘十二把鑰匙’的正當性,要求惡魔學者們不得抓捕無辜畫師。超凡者協會之間的鬥爭逐漸擺到了明面上……

“而在雙方吵得不可開交之時,一種被帝國人稱為‘死催戈’的吸血怪物混入了王都。其意為‘凶兆預言者’、也有人叫它們‘月之子’或是‘龍之子’。他們並非是幻魔,卻能吞食弱小的惡魔來變強,還能在死後反覆重生。

“因此那些佔據權力巔峰的惡魔學者們反而成為了被獵殺的獵物。很快他們的力量就變得衰弱,而當它們變得比鍊金協會與藝術協會都弱的時候,原本吵鬧的兩個協會就突然都不吵了。而開始合力謀奪惡魔學者們的政治影響力。

“這些月之子們是愛之道途的特殊種族,是恆我所庇護的族群,其中新生兒的只能在月夜下行動。愛之道途的超凡者可以轉化為他們,如同惡魔道途的惡魔學者也可以化為惡魔。當愛之道途的被吸乾鮮血而死後,就會在四十天後變成‘新生兒’,在夜間吞食惡魔、吸食鮮血。只要他們在四十天內獲得足夠多的營養,就能在四十天後就能在太陽下行動。

“據說這種不死不滅最初來自於一種詛咒,也有人說這是一種愛。他們能夠不是惡魔與蛇父之血有關,因此也有學者認為恆我與蛇父有著隱秘的聯絡。如同這兩位柱神同時掌管著‘詛咒’這項神秘技藝。甚至進階儀式總要在‘月下’舉行、也或許與其相關……”

聽到講臺上的艾華斯見到這裡,艾登愣了一下。

他突然聯想到了什麼。

不死不滅、吸血、死而復生的邪靈……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巴德教授,發現教授並沒有做出指正。而是熱誠的看著艾華斯。

這也就是說……

《德古拉》上面所寫的,果然都是真的?

而與此同時,艾華斯仍然以那種溫和清晰的語調緩慢講著課、就像他真是一位老師一般:“同學們,這就是書中所說的‘惡魔學者的勢力衰弱導致了皇帝失去了對他們的信心,而惡魔學者們也變得無法把控帝國越發緊張的政治局勢’。我想,這裡應該是一個重點……”

艾華斯說著,看向了巴德教授確認問道:“是這樣嗎,教授?”

巴德教授越聽越是震驚,越聽越是驚喜。

“……啊,是的!是的!”

老教授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擠到了話筒邊上,用他那嚴厲而沒有起伏的聲調說道:“聽見艾華斯同學說的了嗎?這一句話是重點,都記下來。包括後面的這一句,‘惡魔學者們為了重新獲得政治地位,因此冒險舉行了新的獻祭儀式……’”

他順著課本讀了好久,而難得聽一次巴德教授歷史課的學生們還真就順著巴德教授的要求劃了重點。

在說完之後,老教授沒有搶奪話筒。

而是讓開並笑著拍了拍艾華斯的肩膀,親切的示意他繼續說。

老教授越看這位英俊而博學的少年就越是喜歡。

尤其是在他自己不擅長教課的情況下……

不得不說,艾華斯同學對課堂節奏的把握水平是真的不錯!

如果他不是超凡者,而是去人文學部學習歷史、想必也能成為了不起的歷史學家。或者也可以成為一名很好的導師。

只是可惜了……他想必是不會捨棄奉獻道途的。

但是,巴德教授如今已經下定決心。

哪怕不符規矩,他也要先把艾華斯搶過來,當自己的助教!

管他什麼“原則上”——

不然早晚會有其他導師發現艾華斯的長處的!

在王立律法大學,像他這樣擅長研究而不擅長講課的導師可不少。

但他們搶不過我,因為我要先下手為強了!

老教授高興的眯著眼睛,忍不住連聲讚歎道:“不愧是被伊莎貝爾殿下所看好的年輕人……真實百聞不如一見。”

……哈?

一旁的哈伊娜愣了一下:“公主殿下?”

“是的,”老教授為這位自己同樣喜歡的學生親切的解釋道,“昨晚艾華斯同學被伊莎貝爾殿下邀請去參加私人晚宴。他待到很晚才回來……現在整個阿瓦隆的上層圈子應該都知道這件事了。

“我最開始還以為是謠言,但如今看來可能是真的。不僅博學,最主要的是這份氣度——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講課、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同學們,卻能毫不怯場、把控住節奏。他一定有威權道途的適應性。

“我現在相信,他當初真是果斷一槍擊斃了惡魔學者了。之前我看到新聞的時候,還以為是對‘莫里亞蒂’的奉承,把你的功績按到了他身上……畢竟,殘疾的凡人怎麼可能主動攻擊已經與道途共鳴的超凡者?超凡者對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壓制力是絕對的……光是不會顫抖到無法行動,就已經是有鐵一般的意志了。”

“那是真的。”

哈伊娜下意識的為艾華斯小聲辯駁道:“我親眼看見的。”

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她也見過公主殿下,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個看上去就很自閉的小可愛……居然會主動邀請人來自己家裡吃飯嗎?

而且,待到很晚……

——是她想的那個很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