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送信的下人回來了。

“人那,讓那個窩囊廢給本公主爬進來。”公主放下盤子,擺出高傲的姿態命令道。

“回公主,三殿下,沒人來,請柬被退回來了。”下人小心的說道。

公主的驕傲愣在臉上,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條窩囊狗,不應該是招手就來麼?

“退我請柬?這還是第一次,有話麼?”三皇子摸著肥碩的下巴問。

“回殿下,小的根本沒見到人,門房直接退回來,說跟您不熟讓咱以後別送了。”

咣噹一聲

話音剛落,三公主就把一盤子葡萄掃落在地,嚇了三皇子一跳。

“漲膽子了,竟然敢拒絕我?”李纖雲惱羞成怒。

一向拼命討好她的廢物東西竟然敢拒絕,甚至連回信都沒有,還是讓門房拒絕的。

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怎麼敢輕視我,他是活膩了麼?”李纖雲臉上無光,齜著小白牙怒吼。

“皇姐,本源寺的事情還沒過去,顧道有點氣也正常。”三皇子趕緊勸解,他怕殃及池魚,皇姐一把火把他家燒了。

“生我的氣?他配麼?他要是真有這膽魄,就把婚退了。”李纖雲奮力一拳,咔嚓一聲桌面直接裂了。

“你給我等著……”

顧道騎著馬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裹緊了紫貂皮的大氅驅馬上了終寒山。

此山距離京城不足百里,可相互遙望。很多達官顯貴在這裡有建有別業。

除此之外,最為出名的就是藏於期間的大儒隱士,有些甚至名動天下。

顧家在終寒山的別業,叫煙翠居。

此地夏日霧氣蕩山谷,青山含碧翠。冬日,松雪相輝映,紅梅傲霜寒。

是一個避暑賞雪的好地方。而且為了二公子方便宴客,這裡儲備了大量的糧食酒肉、甚至窖藏夏日果蔬。

顧道來的時候,煙翠居門口只有一個骨架雄壯但卻瘦弱的漢子正在曬太陽。

此人比顧道高兩個頭,一身單薄的冬衣。佝僂身子,無精打采,一臉的胡茬如同野草。

“兄長……”顧道下馬,擋住了他臉上的光線輕聲喊道。

壯漢揉了揉眼角,先是一愣。

“你是大少爺?”

“是我,兄長。”顧道回答。

壯漢一躍而起,張開雙臂,彷彿一隻大鳥張開了翅膀要擁抱他。

然後又尷尬的停住了。今時不同往日,他心中猶豫了。

顧道卻主動上前抱了抱他。

“大兄,你怎麼長得這麼高?”顧道問道。

壯漢一把抱起顧道使勁地揉捏著。就跟小時候一樣。

“哎呀,鬍子,鬍子扎我臉了……”

楚矛,顧道奶孃的兒子。

兩個人從小一起玩兄弟相稱,十年前為了打壓顧道,被顧家的老夫人給攆到鄉下莊子上去了。

兩個人鬆開之後,壯漢拉著顧道的手往裡走。

“娘,修之來了,快烤肉。”

“奶孃,我回來了,烤肉,烤肉。”顧道也跟著一起喊。

一如十年前的場景。

院裡站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太,看著顧道一臉欣慰的淚水。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坐在一起,楚矛敞開衣服漏出黑乎乎的護胸毛。顧道也脫了大氅。

兩個人不顧形象的,抓著羊腿大啃。一邊啃,還一邊在胸口抹油。

“慢點,可慢點。哎呀,我的少爺那衣服料子金貴。弄上油了不好洗。”

旁邊的奶孃嘴裡嘟囔著,手上卻不慢。給二人烤著羊肉。

顧道雖然在顧家開啟局面。但他還是離開了顧家老宅。

從裡到外都是顧家的奴僕眼線,就如同顧家老夫人說的一樣,兩個奴僕就可以把他拿下。

重耳在外而安,跳出這些人的眼線才能安全,才能做自己的事情。

奶孃和楚矛,是他讓二嬸嬸給找回來的。

二人都是母親帶來的陪嫁,徐家的家生奴。按照大庚的律法,嫁妝的主人一旦去世,所有嫁妝自動轉移給子女。

兒子和女兒都有。不會把嫁妝自動歸了婆家或者丈夫。甚至如果沒有子女誕生,這嫁妝才歸於丈夫。

一方面是為了增加人口,另一方面也是保證女人去世,夫家不虧待子女。

所以這兩個人其實現在屬於他的家生奴。

這樣忠誠的手下和夥伴,顧道沒理由不用。還不用費勁去收服。

“修之,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老宅那些人不會放過你。”奶孃關心的問道。

“所以我才出了狼窩,接下來賺錢,出名,做官,然後讓他們把我欠我孃的都還了。”顧道語氣悠閒。

他說的輕鬆,奶孃和楚矛卻不敢相信。畢竟以前哪位什麼尿性他們知道。

那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家裡一條狗他都害怕。

顧道也不說服他們,做出成績他們自然就相信了。

“大兄,考考你,你說這個世上什麼最值錢?”顧道轉移話題。

“當然是土地,有了土地就有一切。”楚矛理所當然的說道。

這個想法是對的,在這個世界土地就是根本。是農民的命根子,是豪門的財富來源。

更是世家生存的根本之一。有了土地就有了附庸的農民,就有了人口。

可顧道不屑一顧。

“不全對,再想?”

“是綾羅綢緞,是金銀?是鋪子?”楚矛試探著回答。

顧道搖頭,就連奶孃都奇怪了。世人眼中的財富就是這些啊。

“是知識。”顧道說道。

“哦,你是說書本?那玩意是挺貴的,你要

販書?”楚矛疑惑的說道。

販書,到是沾邊,不過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販書。

來到這個古代,自然要靠技術賺錢。不但要賺錢還要名。

自古名利不分家,有了名就有了利。那顧家休想再拿捏他。

他顧道的名號要超過顧家,要名耀千古。來一遭這個世界,不能給自己丟臉。

這終寒山上,別人看到的是官員和隱士,他看到是金山一座。

“大哥,你去幫我準備一些東西。別怕花錢。”顧道拿出一份清單來和五百兩銀子。

然後他又讓奶孃召集母親當年的老奴,準備一些東西。

安排好一切之後,他就在這終寒山之中溜達,探訪這些隱士的居所。著名的有很多,沽名釣譽的也不少。

但是目前想要結交的有兩位。

陽隱居士和靖節先生。

靖節先生好田園幽隱,在讀書人之中名聲顯著,只愛田園不愛官。好詩書,學識淵博性情高潔。

此人名望之高,天下敬佩。任何人文章得其點評一二,立即就會聲名鵲起。

陽隱居士專注於修道,一身道袍,不見俗人,通養生、會煉丹、懂醫術、學識淵博。

而且此人跟當今陛下有師徒之誼,陛下許多猶豫不決的國事,都要求教他。

顧道給他們的定位是一個刷聲望,一個刷存在。

只不過這兩位大隱者門前求見者,多入過江之鯽,等閒卻見不到本人。

不過顧道自有辦法。他先來拜訪靖節先生。

境節先生所在,不過草廬七八間,院落土牆兩重。蓬門微閉,卻無人敢喧譁。

蓬門之前聚集著七八個人,都是來求見的。

“修之,你怎會在此?”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顧道回頭一看。二十歲上下一個青年,面目剛硬,身體硬挺,兩道濃眉如刀。

正是前身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董闊,字富中。

“富中兄好久不見,我閒來無事,想要拜會一下靖節先生。”顧道輕聲說道。

董闊臉上兩道刀眉朝中間擠壓,凝聚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能不鬧麼?你什麼才學,什麼名聲,靖節先生怎麼會見你?”董闊無情的說道。

來自朋友的實話,比惡意更加傷人。前身德行可見一斑。

“我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當刮目相看。”顧道強調。

“你可行了吧,是不是那個公主又出什麼么蛾子了。她總是戲耍你,你還傻乎乎的往上湊。”

董闊直言不諱的說道。

顧道心生感動,這是真朋友,否則說不出這禽獸一樣的話來。

“不說我了,你來做什麼?”顧道問道。

“自然是求見靖節先生,得其指點一二也會聲名鵲起啊。”董闊說道。

“你?能不鬧麼,什麼才學,什麼名聲,靖節先生怎麼會見你。”顧道把話還回去了。

“哎呀,修之,幾日不見你這口舌厲害許多啊。”董闊真的刮目相看。

“聒噪,靖節先生豈會見爾等俗物,速去。”一個散漫的聲音充滿高傲。

翻譯過來就是,蠢貨你們不配,趕緊滾。

顧道面色變冷,回頭一看那人。

劍眉星目,面白如玉。頭戴貂帽,抹額一枚紅寶石。華貴的白狐皮大氅之下身材挺拔。

一路走來昂揚挺立,目不斜視。

身後兩個豪奴,一個唇紅齒白的小書童。

原本等待的人看到他的到來,要麼搖頭嘆息離開。要麼禮貌的打個招呼離去。

“如玉公子既來,我們定然沒機會了。”有人一邊苦笑一邊黯然離開。

顧道才記起來,此人是名動京城四公子之一,如玉公子陸章,陸文萃。

出自顧陸朱張四姓之中的陸家。真正的名門公子。其祖父乃是當朝的戶部尚書。

“富中,靖節先生養狗了麼?怎麼有狗叫?”

顧道掏了掏耳朵疑惑的說道。

出乎意料,董闊沒有給他捧哏,而是怯生生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快走。

陸章斜睨了一下顧道,不屑之意盡顯無疑。

“顧修之,看在你弟弟顧九章跟我齊名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速速離開,別髒了靖節先生的門庭,也別汙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