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昭手一抖,一滴濃墨滴落,暈染了剛寫好的信件。

她自幼喪父,若不是二叔父照顧她和母親,早便在顧家活不下去了。

後來母親抑鬱而終,二叔父更是將她接到府中親自教養,待她與幾個堂姊妹別無二致。

甚至為了幫她保住父母留下的遺產,不惜跟族中長輩對上。

及笄後,她被族中選中聯姻,二叔父甚至準備為她抗旨,是她不想讓二叔父為難,才主動求嫁。

便是如此,除了帶不走的祖產,其他都給她做了嫁妝,二叔父因覺得愧疚,還私自贈予了許多產業。

可以說,沒有二叔父,就沒有顧昭昭。

養育之恩,一生也報答不完。

她快速放下手中毛筆,站起來急問:“把話說清楚,戶部只是撥款,每一筆都有記錄,二叔怎可能貪墨?”

“此事奴婢也打聽不到太多,只聽聞今日早朝聖上下旨讓王爺調查此事。”

顧昭昭這才瞭然,隨後跌坐了回去,自語道:“難怪要選在今日與我和離,便是篤定顧家無法為我做主嗎?”

她燒了未寫完的信:“隨我去前院一趟,我要找楚王問個清楚。”

但到了前院楚王外書房,顧昭昭卻撲了個空。

只得書房侍從青山一句:“王爺與陸醫仙有約。”

陸醫仙,正是陸芊月。

“都這個時候了,王爺竟然還去找那個醫女。”青黛生氣又焦急問:“王妃,我們要不要出府去尋王爺,二老爺的事不能等了。”

書房侍從聽後,對顧昭昭行禮道:“王妃,王爺臨走前有交代,若王妃前來尋他詢問戶部尚書的事,王爺原話是‘朝廷自有法度,他會秉公辦理,不會徇私枉法。’還有……”

說到一半,侍從青山看著顧昭昭的眼神帶著不忍。

顧昭昭道:“還有什麼,你一併說了。”

“還有,王爺讓府中盯著,務必確定王妃明日便離開王府,讓管家重新佈置芳華院。”

“欺人太甚。”青黛氣紅了眼:“王妃還在這,竟然……竟然就要重新佈置芳華院。”

侍從嚇得跪在地上:“王妃饒命,這是王爺的交代,與奴才無關。”

“我知道了。”顧昭昭眼神已經徹底失去了光彩,知道再找楚王也是沒用了。

轉身帶著青黛回到了芳華院。

“王妃,這可怎麼辦?”丫鬟青黛詢問。

“別慌。”

顧昭昭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她是這些丫鬟的主心骨,她若亂了,丫鬟會更亂。

“楚王既容不下我,不能等明日了,我們馬上便離開,嫁妝清點的怎麼樣了?”

“王妃”青黛面帶難色道:“其他嫁妝一件不少,唯獨……二老爺讓您帶來的傳家寶,千年人參不見了。”

顧昭昭面色一變:“你說什麼?”

她所有的嫁妝中,那些金銀擺件不過都是死物,只有這“千年人參”最貴重,關鍵時候可救命。

看管庫房的僕婦跪在地上,頭埋在地上不敢抬起的道:“王妃,那日王爺說來取千年人參一觀,過幾日便送回,老奴見王爺時常不來後院,想著緩和王爺和王妃的關係,所以才借出,哪知道王爺一直沒有歸還。”

“你這老奴,小姐讓你管理庫房是信任你,你竟然如此擅作主張。”青黛斥責道。

顧昭昭冷肅發問:“何時來借的人參。”

僕婦頭埋在地上:“一個月前。”

“一個月。”顧昭昭只覺得,從未如此看清一個人。

不問自取,這麼長時間都沒告訴她,和離也未想過歸還,真是可笑,可悲,可恨!

她眼神帶著冷意,沉聲道“先出府,人參日後再討回,我顧家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王爺也不行。”

正要起身離開,南星卻哭著進來:“王妃不好了,我們的人被攔在了門外,說沒有王爺的命令,不能讓我們將嫁妝抬出王府。”

顧昭昭怒極而笑,一邊讓她快些出府,一邊卻扣押她的嫁妝,簫氏皇族不過成立二十餘年,再加上早年各處動亂,天災人禍,不過近兩年才平穩下來,哪有什麼底蘊。

“那便去召護衛來,打出去。”

她的嫁妝裡,便有一支五十人的護衛隊,個個是好手,日常怕惹眼,都散在王府周圍的嫁妝店鋪中,就是為了方便傳喚。

……

“這千年人參就是不一樣。”

陸芊月靠在簫君策懷裡,看著眼前木盒中等人身高,根鬚完整的人參,覺得震撼。

“你若喜歡,便留下,顧氏那邊我會用別的補償。”

楚王看著懷中嬌小依人的少女,想也不想就將這話說了出來。

一月前,陸芊月聽聞顧昭昭陪嫁中有一根千年人參,提出想看看的要求。

這是心上之人第一次提的要求,他自然想滿足,本想取了後告知顧昭昭一聲,但事後忘了,今日過來見陸芊月觀看人參才想起此事。

“那怎麼行。”陸芊月粉拳虛虛捶了一下簫君策,嬌嗔道:“那你不是欠了顧昭昭人情,你是我的,我可捨不得你欠別的女人,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

簫君策聞言,看著陸芊月的眼神柔的都要化開了。

陸芊月滿心滿眼都是他,仰望依賴他的模樣,讓簫君策恨不得將命給她。

抓起她的纖手,放在唇邊吻了一口:“放心,等明日顧昭昭離開,我就重新佈置芳華院,絕不讓你委屈。”

“我才不要住別的女人住過的地方。”陸芊月撅起嘴。

簫君策縱容道:“好,你想住哪裡都可以,等你進門你自己挑選。”

兩個人正濃情蜜意,忽而門外響起楚王護衛的聲音:“王爺不好了,王妃的人將府中侍衛打傷了。”

被打斷與心愛之人獨處,楚王心中正不悅,聽到這話,更是面色冷沉。

“就知道顧昭昭不願離開,往日的大度都是裝出來的,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陸芊月又義憤填膺道:“侍衛也是人,人人平等,怎麼能因為你要離婚,就拿你府里人出氣,虧我還覺得對不起顧昭昭,沒想到她這麼壞,你和離是對的。”

“離婚”這詞,雖是新鮮,但蕭君策跟陸芊月相處日久,已經習慣從她嘴裡聽到這些新奇詞句。

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

比如這“離婚”,他此前聽過解釋,知道是和離的意思。

而陸芊月這話,也讓簫君策對顧昭昭原本存在的一點愧疚也沒了。

兩人拉開了門,一起見了門外護衛。

“顧昭昭在哪裡?”蕭君策問。

護衛道:“王妃進宮了。”

“不好,她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進宮告狀?”蕭君策面色一變。

陸芊月也蹙起秀氣的眉心,擔憂道:“顧昭昭進宮告狀,皇上會不會不同意你們和離。”

“我這就進宮,顧家犯了事,父皇定不會應允顧昭昭的無理要求。”

楚王匆匆離開,那護衛才有機會道:“王爺,王妃不是主動進宮,而是被內侍宣召。”

護衛正要追上去,卻被陸芊月攔阻:“等等,你跟我一起去王府,給那些被打傷的護衛治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