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條件?!”

岳飛的神色頓時就垮了下去。

李存見了,不禁搖頭,心想:“這要是換成別人,別說朕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朕有一百個條件,他都肯定會先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李存隨後又想:“可這件事,除了大公無私的岳飛以外,朕還真不太放心讓別人去做。”

“行了,別苦著個臉了,朕交給你辦的這件事不大,也不影響你伐金。”李存說。

岳飛只是情商差了點意思,智商肯定線上,他會相信,皇帝鄭重其事的讓他辦的事,是小事?

所以,儘管李存這麼說,可岳飛還是興致不高的應道:“諾。”

李存想說:“看你那沒出息的樣,這點小事都應得這麼勉強,朕要你何用?”

可李存想了想自己讓岳飛辦的事,只能說,岳飛確實有先見之明,這事還真不是太好辦。

李存也沒再跟岳飛廢話,而是直接就對外面說道:“都進來罷。”

李存話音落下不久,就有條不紊的從外面進來了上百人。

一看見這上百人,岳飛頓時就神色更苦!

你道為何?

大乾王朝尚黑,但李存並沒有霸道的讓天下人都不能穿黑色,這也是不切實際的事,畢竟乾軍的軍服都是黑色的。

基於此,禮部規定,天子服侍以黑色配黃色,繡龍紋、翟紋和十二章紋,任何人不得以黑配黃裝扮,更不能繡龍紋、翟紋和十二章紋。

而皇子的服飾則是,黑色配橙黃、橘黃、硃紅之類的,袞冕五章。

此刻,岳飛放眼看過去,進來的這上百人全都是黑色配橙黃、橘黃、硃紅之類的,各個袞冕五章。

如此,岳飛哪還能不知道,這上百人全都是皇子?

皇帝讓辦的事,還與這麼多皇子有關,還能是小事?

岳飛暗道:“這麻煩大了。”

見禮過後,李存直截了當的對岳飛說:“朕看你那兵將不夠,給你派一百零七個兵將。”

岳飛一聽,忙道:“官家,萬萬不可!”

岳飛是情商低了點,可不是憨,哪能不明白,這哪裡是一百零七個兵將,分明是一百零七個燙手山芋?他要是接到手上,說不定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將交代在此事上。

李存早就猜到岳飛會有這樣的反應。

事實上,這事要是換成李存,李存也肯定會極力推脫。

實在是,這事幹好了沒功,幹不好,沒準就要倒大黴。

但李存又怎麼可能因為岳飛的想法而改變自己早已經定下的國策?

李存看著岳飛笑眯眯地問:“愛卿,為何不可?”

岳飛不怕李存板著臉,也不怕李存罵他,岳飛就怕李存對他笑。

跟了李存這麼多年,岳飛早就總結出來,李存要是肯板著臉跟一個人說話,哪怕是罵一個人,那個人哪怕是怕下了大錯,都肯定沒有大事,而李存要是對一個人笑,那麼那個人才是真的危險了。

岳飛趕緊一拜在地,隨即硬著頭皮說:“眾皇子乃萬金之身,安能去前線經歷那生死搏殺?”

李存聽言,久久不語。

下面的岳飛,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下,已經汗流浹背。

岳飛心想:“我的官家,您倒是說點甚麼呀,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啊!”

在岳飛看來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間,李存才開口說道:“愛卿,你知道怎麼才能叫我大乾長盛不衰嗎?”

岳飛如蒙大赦,連忙答道:“微臣愚鈍。”

李存沒有繼續威震岳飛,而是直截了當的就給出了答案:

“想要我大乾長盛不衰,唯一的辦法就是相信年輕人,多給年輕人鍛鍊的機會,使年輕人成長起來,畢竟,你與朕總有老得那一天,這大乾早晚得交到他們年輕人的手上。”

對政治不敏感的岳飛,很顯然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如今聽李存這麼說,岳飛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是。

他們這代人將江山打下來了,可若是他們這代人的後代不行,這江山肯定還得被別的人給奪走。

仔細品了品李存說得這番話,岳飛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李存會在一眾皇子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將一眾皇子全都給匿名派到大乾王朝的各個基層鍛鍊去了。

說起此事,還有不少波折。

想當初,李存要將自己即將成年的兒子全都放出去鍛鍊時,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勸諫。

當時,那些大臣美其名曰,皇子年紀太小,又身嬌肉貴,不宜出去操勞云云,想讓李存學趙宋王朝那樣,將皇子全都養在東京汴梁城,一個也別放出去。

李存哪能不明白,這些大臣哪裡是在擔心自己的兒子吃苦受累,分明就是怕自己將來分封自己的一眾兒子,造成大乾王朝的江山社稷不穩。

而且,有些大臣還擔心,李存將來會用自己的兒子替換開國功勳舊將,進而毀了大乾王朝。

李存當時雖然沒有明說,但也表示了自己絕不會分封大乾王朝現有的疆土,即便是分封,也會分封皇子大陸上的疆土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的疆土,並強行將自己的一眾兒子給秘密派到大乾王朝的各個基層。

等到大乾王朝的一眾大臣知道此事時,一眾即將成年的皇子已經不知道被李存給派到哪去了,木已成舟。

沒辦法,一眾大乾王朝的大臣,只能寄希望李存說話算術了,不會在大乾王朝內部搞分裂。

這事當年鬧得不小,以至於岳飛都知道。

而且,岳飛也愣頭愣腦的把他自己關在房間裡,給李存寫了一道長達兩萬字的奏章,勸李存千萬不能學漢唐時期分封皇子,否則大乾必亂。

結果,李存只給岳飛回了四個字:好好練兵。

張俊得知此事了之後,找到岳飛說:“糊塗!我大乾嚴令,軍人不許干政,你不僅干政,還想幹涉陛下安頓皇子之事,不要命了?!”

經張俊這麼一提點,岳飛身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岳飛提心吊膽了很久,生怕哪天就突然降下一道聖旨,讓他致仕,使他離開第一軍。

好在,那件事似乎是隨著著李存的“好好練兵”,而徹底消散了。

在那之後,岳飛一心練兵,再也不敢過問政事了,尤其是李存安置一眾皇子的事。

李存悠悠地說:“這世間,天才畢竟只是極少數,且天才大多不懂努力,空有天賦,最後卻難成大器,故而,還是叫他們皆從基層做起,大浪淘沙,最後剩下的必然就是金子。”

李存看著自己的一眾兒子,又說:“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若他們不配高位,便在適合他們的位置上發光發熱,亦或安心做一世富家翁,對他們自己,對別人皆是最好的。”

“官家高瞻遠矚啊!”岳飛由衷的感嘆!

李存又看向岳飛,介紹自己的這些兒子:“朕的這一百零七個兒子,皆在各軍當中服役過至少兩年,故而,愛卿別看他們年紀不大,但都算是老兵了,且他們中有些已然憑自己之力做到了指揮、初級監軍之職,並非不諳軍事衙內,不會降低你部戰力的。”

岳飛早就聽說過,李存不僅將自己即將成年的兒子派到大乾王朝的各個基層鍛鍊,還將不少即將成年的兒子派到各軍去鍛鍊,他的第一軍可能也有皇子在“微服私訪”。

順便說一句,也正是因為如此,各軍都不敢懈怠,也不敢搞吃空餉或是搞別的貓膩,這使得乾軍一直保持著巔峰時期的戰力。

只不過,岳飛真沒想到,李存竟然派了一百多個兒子去各軍隊去鍛鍊。

不。

岳飛反應過來,李存說的是,這一百多個皇子是在各軍當中服役過至少兩年的,所以各軍當中肯定還有不少皇子在“微服私訪”!

李存這魄力,岳飛真的很敬服。

當然,岳飛更佩服李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強生育能力。

這種事,別人就是想學,也肯定學不來。

可敬服歸敬服,岳飛還是不想答應下來。

這一百多個皇子上真刀真槍的戰場,而且明顯是要進入一線作戰部隊(否則李存也不用找岳飛了),怎麼可能沒有傷亡?

是。

李存兒子眾多,李存可能不在乎自己死幾個兒子。

但是,這些皇子的背後可是還有戚族。

毫不誇張的說,每個皇子都關係到一個戚族的繁榮昌盛,萬一陣亡了,可能就會斷送一個戚族的未來,那些戚族能不怨恨岳飛?

所以這必定是一個得罪人的任務。

可岳飛偷偷看了一眼李存堅定不移的神色,岳飛就知道,這個任務他肯定是推脫不掉了。

“罷了!為了我大乾長盛不衰,這個惡人,我岳飛便做了!”

念及至此,岳飛不再推脫,而是一肩擔下道:“官家,此事微臣應下了,微臣定會叫眾皇子皆上陣殺敵。”

頓了頓,岳飛又給李存打了一針預防針:“但微臣有言在先,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會因眾皇子身份尊貴而有所避讓,故而求官家先與眾皇子道別,此次或許是官家與不少皇子最後一次相見。”

岳飛這除了是在給李存打預防針,其實也是在以退為進,想以此嚇退……

當然不是嚇退李存。

岳飛清楚,白手起家率領他們建成現在數一數二大帝國的李存,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肯定不會被他給嚇退的。

但這些不過才十三四五歲養尊處優的皇子,說不準就會因為他這話而退縮。

哪怕嚇退一半,岳飛的壓力都會小上不少。

李存看了岳飛一眼,然後看向自己的一眾兒子,尤其是當中被岳飛的話嚇得變色的幾個,然後悠悠地說:“嶽愛卿不提此事,朕亦會跟你等說此事。”

頓了頓,李存很難得的鄭重其事道:“你們身為朕的兒子,生來便可永享榮華富貴,即便不從事任何勞作,也絲毫不影響你們幸福快活,因為你們的父皇朕,早已經將他們,包括你們的子孫所需的財富全都賺了回來,你們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平……”

十年寒窗,不如三代從商;三代從商,不如祖上扛槍;祖上扛槍,不如烏紗帽香。

李存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了偌大的江山,自己的子孫就是再多,也該享受榮華富貴,這是李存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賺來的,不是誰苦讀些詩書、做些買賣就可以比的。

要不是如此,李存幹什麼把自己的腦袋別在腰帶上,幹這萬死一生的買賣?

難道只是為了解救窮苦大眾和天下倉生?

對不起,李存真沒有這麼高的境界。

李存之所以起義造反,主要為得還是給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後代打下一個萬世江山。

給自己的一眾兒子一點消化的時間,李存才繼續說:“這次上戰場,跟你們以往在軍隊中受訓不同,這次你們定然要上戰場廝殺的。”

說到這裡,李存的聲音變得沉重:“這次你們當中可是真的會有戰死之人的,誠如嶽愛卿所說,這或許便是你我父子的最後一面。”

彷彿是擔心這些皇子還不夠害怕一般,李存開始描述真實的戰場:“上了戰場,生死便不是由人說得算的,朕亦不行,你生,還是死,全看天意,有那運氣不好的,萬箭穿心,萬馬踏成肉泥,皆是常事。”

“你以為這便是最恐怖的?不。還有比這更恐怖的。那就是生不如死。你們皆知,朕曾下令,將完顏宗望與完顏闍母兩支金國的皇室和宗室盡數千刀萬剮。”

頓了頓,李存悠悠地繼續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許朕剮金國的皇室和宗室,就許金人剮朕的子孫。”

接著,李存介紹起來了極刑:

“所謂千刀萬剮,顧名思義,便是將人剝光衣服,而後用漁網兜住,用鋒利的小刀一刀一刀的割掉被漁網勒出來的肉,讓受刑之人飽受這世間最大的痛苦,厲時三日三夜才亡……”

隨著李存的講述,好幾個李存的兒子都被嚇得臉色慘白。

可這時,李存卻語氣一緩:

“其實,做一個富裕一生的普通皇子,也是不錯的選擇,且從軍對你等而言,也非是唯一出人頭地的機會,你們若不願平凡一生,也有其它路可走……”

見李存先是往死裡嚇唬自己的一眾兒子,然後又給了自己的一眾兒子一條很容易走又可以心安理得走的退路,在一旁旁觀的岳飛,暗呼李存厲害的同時,也很理解李存身為父親的一番良苦用心。

沒錯。

李存是想大浪淘沙,將自己兒子中的真正金子給淘出來。

但同時,李存也沒有放棄自己那些不是太優秀的兒子,同樣也希望他們過得好,也願意給他們別的機會,甚至是給他們選擇平凡的機會。

這一刻,李存不僅是一個皇帝,在為大乾王朝這個帝國選拔優秀的人才,同時,李存也是一個父親,在給自己的一眾兒子規劃未來的道路,不論他們是不是優秀的。

因材施教。

不拋棄,不放棄。

這就是李存的原則。

該鋪墊的全都鋪墊完畢了之後,李存環視一圈,帶著鼓勵說道:“現在,告訴朕,你們誰不願上戰場?”

害怕自己的這些兒子還不理解自己的苦心,李存又補充了一句:“即便你們選擇不上戰場,也未必不能成為朕的好皇子,我大乾可不只需要優秀的軍人,同樣需要其它行業的優秀人才,治理方面的,經商方面的,研發方面的,教育方面的,醫療方面的,你們的路可不只有從軍這一條。”

李存這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存的一個叫“李杞”的兒子,低著頭走了出來,小聲說:“父……父皇,兒臣……兒臣比較擅長心算,並不……並不擅長上陣殺敵……”

李存看著自己這個好像才十四歲的兒子,沒有責怪他,而是很慈祥地揉了揉他的頭髮,笑著說:“明日去戶部報道。”

李杞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其實他很陌生的父親。

見李存一點都沒有嫌棄他、也沒有對他失望,李杞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愛,隨即眼淚不爭氣的就湧了出來,然後他邊擦著眼淚、邊應道:“諾。”

李存撩起自己的袖子幫李杞擦了擦眼淚,同時說:“去罷,朕相信,你在戶部也定會成為朕的驕傲的。”

李杞聽言,重重的一點頭,然後就帶著“我一定要戶部有所作為”的信念退了出去。

有了李杞帶頭,有了李存對李杞的態度,讓不少不想上戰場的皇子大受鼓舞。

結果,一連走了二十幾個不願意上戰場的皇子。

直到再也沒有皇子選擇離開,李存才對著自己剩下的八十多個兒子說:“朕為你們感到驕傲,你們不愧是朕的皇子,骨子裡流淌著朕英勇無畏的血!”

留下的一眾皇子,聽李存這麼說,無不暗喜不已,覺得他們的選擇是對的,是值得的!

誰想,李存語氣一轉,又說:“然則,你等既然選擇了從軍這條路,就要有戰死沙場的覺悟,上了戰場以後,不但不會因為你等是朕的兒子,便可以免死,相反,若是叫敵人知道了你等是朕的兒子,只怕你等會死得更快,下場更慘,故而你等若想活著走下戰場,最好不要對任何人說出你等的真實身份,這也是朕對你等下的命令。”

聽了李存這話,李存的一個叫“李杵”的兒子,突然出列拜道:“父皇,兒臣不怕死,為我大乾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兒臣覺得死得其所,但兒臣從未與父皇把酒言歡,故而,兒臣想在出徵前,與父皇共飲一杯,若能如願,兒臣死而無憾。”

李存沒有讓李杵不要說這不吉利的話,而是直接叫人拿來御酒,同李杵共飲了一杯,然後對李杵說:“欲成大事者,不可貪戀杯中之物,不然成就有限。”

想了想,自己的兒子都快要出征了,自己還說這麼掃興的話,實在不近人情,所以李存又說:“若我皇兒立大功凱旋,朕必備酒席與皇兒不醉不歸!”

接下來,李存與自己的一眾兒子一一道別。

李存的這些兒子也知道,他們這次很可能回不來了,所以,他們也沒再跟李存矯情,有託付李存照顧他們的家小的,有託付李存照顧他們的母親的,還有一些有別的心願的。

無一例外,對於自己的一眾兒子的託付,不管是什麼,李存全都答應下來。

岳飛在一旁看得分明,李存真是動真格的,而這些皇子也全都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岳飛不禁動容,他暗道:“有帝王如此,又有如此皇子,我大乾何愁不能長盛不衰?!”

等到李存跟自己的一眾兒子道完別,李存就讓他們回去各自準備出征去了。

等李存的兒子全都走了以後,李存對岳飛說:“他們只是朕第一批上戰場的兒子,朕還有一千多個兒子,他們中也有不少會上戰場,你絕不是唯一一個帶朕的兒子上戰場的人,放心罷,只要你能給他們所有人充分鍛鍊及證明他們自己的機會,哪怕你一個皇子都帶不回來,朕也不會責怪你的。”

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李存又這麼說了,岳飛也只能說:“官家放心,微臣必定叫一眾皇子皆得到充分的鍛鍊,同時叫一眾皇子少一些死傷。”

李存想說:“不用,你就讓他們自己去戰場上闖好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用給他們任何優待。”

可話到嘴邊,李存還是心軟了,改為:“愛卿,朕就將他們盡數託付給你了……”

……

……

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