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瑜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女孩為他處理傷口,動作小心謹慎,好像生怕弄疼他似的。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對周雨太過殘忍。

她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春心萌動喜歡上他,怎麼可能剋制得住這種感情呢?

一個成熟的成年人尚且會被情緒支配,更遑論周雨。

他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心想,或許她需要一點適當的引導。

周雨用了平時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傷口,然後看向顧瑾瑜:“好了,小舅舅,你可以走了。”

顧瑾瑜卻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然後突然起身走向書桌。

“過來,我給你講數學題。”

周雨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又在犯什麼病?

罵她罵上癮了?

就算他是自己名義上的長輩,也沒有隨便罵人的道理吧?

思及,周雨臉上浮現一層薄怒,“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顧瑾瑜抿了抿唇,眸色深得看不清眼裡的情緒。

但他依舊沒動,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心裡的煩躁。

“過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周雨:“……”

媽的,這都什麼人啊!

就非得罵她一頓才爽唄?

周雨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不太情願地挪過去,“你直接罵吧,別浪費我時間。”

顧瑾瑜一愣,反應過來頓時被氣笑了。

他直接伸手將周雨拉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從她書包裡拿出數學卷子展開,“做。”

周雨驚了一下,“你怎麼隨便翻我書包!”

“不行?”顧瑾瑜偏頭,淡淡地看著她。

他沒什麼表情的時候,身上自然而然會有種壓迫感。

周雨被他看得有些心虛,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虛個什麼勁。

她縮了縮脖子,抿緊唇線沉默兩秒,弱弱地說,“……行。”

顧瑾瑜勾了下唇角,速度快到她根本看不清。

“寫吧。”他說。

周雨盯著他的目光,如芒被刺地拿起筆。

筆尖懸停在卷面上方,卻始終落不下去。

過了兩分鐘,她忍無可忍地將筆放下,偏頭看向顧瑾瑜:“你能別盯著我看嗎?”

顧瑾瑜挑了挑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雨說,“我總覺得你下一秒就要罵我蠢貨。”

顧瑾瑜冷笑了一聲,“感覺得沒錯,第一道選擇題都不會,智商實在讓人擔憂。”

周雨:“……”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罵一落下,就彷彿懸在頭頂的閘刀已經落下,她居然鬆了口氣。

她瞪著眼睛,罕見地攢起一點勇氣:“我就知道!你一天不罵我心裡就難受!”

顧瑾瑜看著她沒說話,不知是否認還是預設。

周雨重新將目光投在卷面上,此刻她只想讓這閻王爺趕緊走,於是用盡全力沉下心來做題。

早點寫完,她早點解脫。

筆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顧瑾瑜靠在椅子上,目光從卷面逐漸落在周雨握著筆的手指上,最後輾轉落在側臉。

天邊夕陽緩緩下沉,昏黃的餘光映在兩人身上。

端是一副歲月靜好。

他想,就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就這樣,以小舅舅的身份陪著她,似乎也不錯。

周雨埋頭苦寫一個半小時,一份數學試卷終於寫完。

她揉了揉酸澀的手腕,將卷子一推,“寫完了。”

顧瑾瑜恍然回神,有些艱難的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他拿起卷子檢查一番,看到第一道題的答案時就黑了臉。

“你這個選項是用腦子選出來的?四個裡面就數B錯得離譜,你還能選它?”

周雨唇角抽動片刻,忍無可忍道:“都說了,我不會!不然請什麼家教!”

她好理直氣壯。

顧瑾瑜被懟得一時間沒說出話,沉默片刻啞了火。

“行了,別生氣,我教你就是了。”

顧瑾瑜當年以全市第一的成績上了A大,數學近乎滿分。

周雨即使再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沒有人比他更合適教自己了。

她垂下眼睫,如同一隻收掉渾身刺的小刺蝟,放軟了語氣道,“謝謝……”

顧瑾瑜勾了勾唇角,覺得這聲謝比什麼都好聽。

但下一秒,周雨突然說,“謝謝小舅舅。”

顧瑾瑜上揚的唇角落了下去。

這就不太好聽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聽到這個稱呼就覺得煩躁。

可之前明明是他要求周雨這麼叫的。

周雨只感受到身邊人身上傳來的不耐煩,頓時一陣無語。

又怎麼了?

這顧瑾瑜的心思怎麼比女人的還難猜?

又不是她非要他來講題的,這怒氣往她身上發個什麼勁?

周雨也逐漸煩躁起來,只想快些讓他講完題走人,於是忍不住催促,“快講,我還有別的事。”

顧瑾瑜聞言一愣,“什麼事?”

“陪朋友散步。”

上次沈確給她補完課後,兩人便約定好了。

今天因為顧瑾瑜非逼著她講試卷,她都沒機會去沈確那兒。

沈確因為腿傷常年待在那個小臥室裡,每天唯一變化的畫面就是那一小片窗外飄過的雲。

周雨答應了他每天推他下來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但是今天卻耽擱太久了。

身體殘疾的認心理往往也會脆弱很多,萬一沈確等不到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只是再哄他玩?

唯一的朋友欺騙了自己,他該多傷心啊?

顧瑾瑜聽到她的那句解釋,頓時整個人都警惕起來,“什麼朋友,男的女的?這麼晚還要去找他?”

周雨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管你屁事?

但這話到底是沒敢說出來。

她點了點卷子,轉移話題,“快講!”

顧瑾瑜面色沉了下來,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就算是長輩,也沒有立場干預家裡的孩子交朋友。

於是他只能憋著這口氣,講題的時候語氣更加煩躁。

周雨本就是個敏感的人,對別人一點小小的情緒變化都能瞬間洞察,更遑論顧瑾瑜的。

聽著耳邊不耐煩的語氣,她突然忍不住委屈。

又不是我求著你講的,你不想可以走人,幹什麼這麼兇!

思及,她眼眶又沒出息地開始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