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進化的怪形

當陸凝和博利威爾同時意識到問題的時候，他們便敲響了老霍華德的房門。在老霍華德罵罵咧咧地開啟門後兩人算是鬆了一口氣，但聽見陸凝說自己一天都不在的時候，老霍華德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去……去看看你丟了什麼？”

陸凝馬上知道那個冒充自己的傢伙大概進了自己的屋子，不過她也不怎麼擔心，所有重要的東西她都帶在身上，會暴露身份的那些演算稿也早就燒了撒在院子裡，對方肯定找不到這一類重要物品。但另一方面可能就稍微有點麻煩的，有一類魔法詛咒是需要被詛咒者身上的一些貼身物品甚至魔法來施咒的，這就很難判斷對方是不是懷著這樣的目的過來的了。

她趕回了自己的屋子，目光一掃就知道東西確實被人翻動過了，出於自身多疑的性格，她喜歡為一些物品設定一些驗證是否開合的小機關，例如這之前離開的時候她的箱子邊緣夾著一小片衣角，而如今卻不見了。同理，桌上筆筒裡炭筆的兩支長向外一支短向內的擺設方式也變了。

這個來人顯然不是反偵察的好手，雖然離開時收拾得足夠乾淨，卻也留下了很多她能分辨出來的痕跡。可這不是重點，如今門開了倒是可以解釋為那人離開的時候開門走了，顯然也是沒打算掩藏這件事。問題在於，對方能等到關店之後離開，完全不擔心自己突然回來，就說明知道自己和索伊戈去了實驗室，並且會進行實驗到比較晚這件事。

“等下，既然那個人完全不擔心被看出來，打的又是一次矇騙的主意，那麼收拾這麼整齊就不是為了隱藏自己翻過房間……”陸凝再次看了一眼房間，瞬間明白了過來，“藏木於林！這是故意將所有地方都翻了一遍的。”

“丟了什麼東西嗎？”霍華德走過來問道。

“沒有，我身上有價值的都帶在身上，那個人什麼也沒拿走。”陸凝咬了咬牙，確實是什麼也沒帶走，可是她也無從判定對方發現了什麼，這就是真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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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慢慢到來了。

一名醉漢離開了酒館，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路上，天空泛起魚肚白，卻還沒真到天光大亮的時候。醉漢忽然感到了一陣尿意，扭頭鑽入了一條小巷子。

清潔人員已經警告過多次了，但這些人並不在乎這個。醉漢還沒全醉，進去之後馬上看到了同樣一個面對牆壁站著的“同行”，馬上一樂，走過去站在旁邊，醉醺醺地開口道：“兄弟……回……家啊？”

對方沒有回答，醉漢扭過頭，發現他雙手垂下，身體在輕微地左右扭動，起初他還以為自己喝多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對方真的在扭。

“嘿，你小子……”酒意湧上來，醉漢伸手一抓對方的肩頭，扳過了對方的臉——一張長滿了頭髮的臉。

驚駭欲絕的喊叫聲堵在了嗓子之中，黎明寂靜地到來了，日光掠過了紫羅蘭的塔尖，再次將地面染上光彩。而小巷的牆壁那裡，現在有兩個輕微扭動的人。

“十二神獸已經投放。”

中部城區的橙錫區，一名蜂腰猿背的男子蹲在這裡的神殿上方平臺上，他的雙眼一個正常，另一個則有著野獸一樣的豎瞳，原本遮擋的眼罩正抓在手裡。

對他說話的，則是身後一名裹在鼓鼓囊囊的衣服裡的高大怪人。那身衣服實在過於奇怪，彷彿用拉鍊強行縫合了一堆破布，形成了差不多是個人形的樣子，連腦袋都是尖的，只在中部稍微扯開一點鎖鏈留下縫隙。這個人彙報之後，一隻蒼蠅從面前飛過，縫隙裡驟然彈出一隻黑乎乎的觸鬚將蒼蠅捲了進去。

“安全嗎？”

“外圍每個區都有一隻，他們的看守形同虛設，投放毫不費力。”

豎瞳男子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個邪笑。

“那我們終於可以向大家宣佈，進化，正式來訪問埃瓦廊了。”

“今天嗎？”破布人悶聲悶氣地問。

“是啊……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不是嗎？”豎瞳男子直起身，慢慢伸了個懶腰，“魔法的極致就是個人的絕對特色化，但是很多人完全不理解，反而還要普及……同質教育出來的東西，和農場裡同一種方法攪出來的乳酪有什麼區別？”

“何時行動？”

“就上午吧，人們腦子最清楚的時候最容易接受新鮮事物，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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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沒有睡好覺。

這個意外的入侵者還不至於讓她寢食難安，可要多防範一個可能存在的敵人總不免要花費一點精力，陸凝揉著眼睛起身，走到了屋外，使勁深呼吸了幾下，再拍了拍腦袋，這才走向前面的店鋪。

令人意外的是，老霍華德居然沒在這裡看店。

陸凝問了店員一句，才知道老霍華德居然是去進貨了。

獨眼烏賊通常都不缺貨，哪怕如今傳送隔斷，她也是見過那麼兩三次有車輛拉來貨物卸貨的，老霍華德根本不用離開店半步就能得到貨源補充。

“什麼貨物還要他親自跑一趟？”

那位店員扭頭指了指貨架，有一塊明顯空的地方。

雜貨店裡東西眾多，陸凝湊到近前仔細找了找標籤，才發現是一味叫甜梔的藥材賣光了。這藥材大概屬於不珍稀也不普遍的那一類，鍊金術平時用不到，不過魔藥學和藥劑倒是很容易用到。

“昨天賣光了？”

“是啊，今天檢查貨架才發現沒了。不過咱們這店裡很多隨緣進的貨，缺點什麼也是正常的，這又不是日常用品，老爹居然急著補貨，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店員嘀咕道。

“知道老爹去哪補貨了嗎？”

“藥材嘛，那隻能是早間市場。”

陸凝道了聲謝，匆匆跑了出去。

她作為鍊金術師基本沒怎麼學藥劑學的藥性，只是虧了之前白送給她的藥劑師知識，遇到一些藥品藥性介紹會隨意記一下。甜梔這種藥物有緩解疲勞，止咳化痰，提高注意力的效果，藥劑學上常用於精力和魔力恢復藥劑的配方中。但老霍華德肯定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去進貨，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有人下了大單子。

那麼甜梔還有什麼用？作為一味藥材，它當然存在過量用藥的可能，甜梔提取物具有高度的神經刺激能力，雖然不具備成癮性，卻會造成狂躁、幻覺、胡言亂語之類的症狀，越是靈魂薄弱的生物效果就越明顯。而老霍華德顯然並不知道，他那個貪財的性子只要是大生意一定會接。

萬幸的是，陸凝到得還不算晚，在一片有些難找的小空地上，還有一些商販在販賣著藥材。老霍華德正跟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藥材上講著價錢。

“霍華德，現在封閉狀態，雖說外面的可以送進來，可是咱們要搞些藥材的難度也成倍增加，漲上兩成的價錢不過分吧？我們這不是官方渠道。”攤主說這句話的時候，陸凝正好趕到。

“不就是看中你們不是官方渠道，價錢便宜才找你的嗎？現在這麼貴我還買啥？”

“話不能這麼說，你找官方買藥都有登記，還有限購量。我們這種無限量供應錢貨兩清再不過問的地方，你不還是得來？看你這樣子，有大生意？”

“吹牛吧你，無限量供應？”

“還真是大生意？”攤主嘴一咧，“要不這樣，有錢大家賺？咱們直接分成？”

“你……”霍華德還沒回答，就被陸凝喊住了：“老爹！等下！”

“呦，你家女兒？”

“你就當是吧。”霍華德扭頭瞥了陸凝一眼，“莉莉安，你跑這裡來幹什麼？”

“老爹，現在這種情況藥材生意最好別亂做。”

“什麼？”

“城裡最近一直都不安定，凡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肯定有人在暗中作妖，您平時也沒接過這種藥材生意吧？但肯定有人知道你有特殊的供貨渠道。”

“什麼跟什麼？說清楚點。”霍華德皺眉。

“他們不上正規藥店購買就是這個原因！因為這麼大的量用途說不清楚！老爹，您也得考慮一下對方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再做生意啊！”

霍華德還沒說話，那位攤主就接過了話茬：“我覺得你這女兒說得挺對。我是賣藥的，也知道這東西是什麼藥性。雖然吃不死人，但吃出毛病是沒什麼問題的。幹咱們這行可以賺點大的，可是非常時期也得注意保住自己是吧？”

“你這傢伙……”霍華德瞪了攤主一眼，但態度顯然是有些鬆動了。

“老爹，要不先說說那個訂購這麼多東西的人是什麼樣？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可疑？那就是個胖子，肥得臉上都是油光，好像是哪裡的富商，說要在埃瓦廊採購一批貨，等城門開了就帶走去賣別處。他好像挺懂藥材，我被他說得有點暈，但是既然是喜歡這裡的貨我就答應了。”霍華德仔細回憶，“他大概是……昨天下午來的，那會兒莉莉安你，咳，反正就是我在聊天。”

那個假貨也在？

陸凝想了想，問道：“那個富商有多胖？要是特別離奇的樣子應該很讓人印象深刻。”

“反正是橫著豎著差不多，臉都快被肉擠沒了，虧那樣還說得出話，我的夥計們也看見了。”

“那有沒有說，在你買了這些東西后怎麼交付？”

“他在月光石區的東邊租了個倉庫，說東西運過去就可以了，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那得先去那個倉庫看看。”陸凝心裡一鬆，有線索那就還好辦。

霍華德、陸凝和那位湊熱鬧的攤主，加上三四個市場上的年輕人一同走向了倉庫那邊，距離不算特別遠，半個多小時之後，眾人就到了倉庫附近。霍華德張望了兩下，輕咳一聲：“老闆，昨天獨眼烏賊送貨的。”

過了片刻，從倉庫裡傳來一聲應聲，然後那扇大門被一隻手撥拉開了。

陸凝看見這人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被重新整理了一下。詳細的姑且不說，這是一位長寬高都是兩米的巨型胖子。

霍華德真是一點都沒誇張，這位胖子如果不是兩條腿還分開，陸凝甚至能覺得他是從門裡滾出來的。他一看來了這麼多人，也愣了一下，然後便擠起一坨笑容：“各位都是來送貨的？”

“老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這兒有名的藥材商，您要的量挺大，我怎麼說也不大好隱瞞，不過放心，都是好朋友。”霍華德介紹了一下那位攤主。

胖子努力點了點頭：“朋友好，朋友好，那，東西呢？”

“正籌集，我這不是過來看看您的倉庫嗎？別運過來的時候出什麼問題。現在埃瓦廊比較嚴，少惹麻煩。”攤主也是個鬼精的，馬上接上了霍華德的話。

“嗯，不惹麻煩，對的。”胖子樂呵呵地說道，“那，進來看。”

幾人互相看了看，這胖子雖然長得驚世駭俗了點，到底也沒超過一個人的樣子，而且那種身子真有什麼意外也還有反擊的餘地。最後他們便一起走了過去，胖子單腳點地一個旋轉就轉過了身，然後擠回了門裡面，土地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坑。

“……老夥計，你這找的老闆不管有沒有問題，這身量也不是一般人啊。”攤主衝霍華德低聲笑了一句。

“少廢話，進去看看怎麼回事。”

倉庫面積不小，而且裡面已經堆放了很多木箱和麻袋裝著的貨物，藥物的香味飄浮在空氣中，似乎真的是收購藥材來的。這裡沒有別的人，地上有一塊巨大的磨盤，胖子走過去一屁股坐上去，看上去也就是這個能撐得住他了。

霍華德和攤主當然是上去裝討價還價，陸凝則在後面悄悄打量了一下這個倉庫。

古怪——不帶任何護衛，拖著這麼一副不便行動的體型，可陸凝這麼多天以來卻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她可是相當留意周圍各種奇聞異事的，這胖子光是體型就應該夠當個素材了，可怎麼會沒有耳聞？

這時候，透過倉庫的視窗，她看見了一束白日的焰火升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