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通訊訊號

陸凝從飛船裡走出來，這個時候不遠處休息的幾名隊員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你好。”那個身份不明的人對陸凝說道，“我想我們可以交流。”

“你們剛剛交談過了？”陸凝瞥了一眼旁邊的四個隊員。

“稍微瞭解一些日常對話對我們有好處。”龍脈說道，“他的智慧程度不低，但也沒有那麼多敵意。他甚至同意給我們提供一些樣本來進行檢驗，我想羊毫一定樂於看到這個。”

“既然如此，我們怎麼稱呼你？”陸凝把目光放在那個人身上，“如果你已經懂得了一些我們的語言，那請為自己取一個名字吧。”

那人點了點頭，沉思片刻之後說道：“你們可以稱呼我為泰。”

“那好，泰，你可以告訴我們，為何你會出現在遊騎兵的地方嗎？”

“很難描述，應該是有人釋放了我。那是無意中的舉動，我很感激。但我不知道出路，沒有使用的說明。我讀書，沒有發音，我自己創造發音，可依然沒有使用的說明。”

“你有時間概念嗎？”

“以某種固定週期為標尺的概念，我擁有，我可以計數。”泰點了點頭。

“那麼你醒過來了多久？”

“按照單位，你們的劃分，十五年八月十三天二十二小時。時間總在向前，分和秒對你的意義應該不大。”

這個時間點基本和當時先遣隊失聯相吻合。

“你是否懂得遊騎兵那裡的儀器怎麼控制？”陸凝又問。

“我需要學習，但遊騎兵不留下學習用品。我不嘗試，因為危險。”泰說道。

“即使對你來說，那些東西也是有危險的嗎？”

“能夠感覺到生命力，兇暴，難以控制。我能對付一個，兩個。多個，我會死亡。”泰微微搖頭，“我知你們恐懼，而我也同樣，生命尚未超凡，都會恐懼。”

“那有什麼超凡的生命嗎？”龍脈問。

“超凡生命，不存在，凡間容納凡俗，不允許存在。”

眾人沉默。

“我接下來會送你去一個地方，那裡的人應該明白如何安排你，你對這個有什麼意見嗎？”半晌之後，陸凝問他。

“可以，我想了解這個世界。”泰點了點頭。

返程飛行中，除了一些必要交流之外，眾人都處於沉默狀態，他們矇住了泰的眼睛，儘管知道這樣做的效果也不會很大，可還是這麼做了。陸凝沒有先回到前哨站，而是越過赤道線，往NE-002給她的一個位置飛行了過去。

4號前哨站的位置。

根據NE-002所說，最開始的五個前哨站都是精心挑選的位置，除了不知所蹤的1號以外；2號前哨站位於深海，坐擁龐大的海洋資源。3號前哨站在幻星的最高山峰上，並且有著號稱“星球之眼”的氣象監測系統。4號前哨站則位於赤道附近，紮根於極深的地下，其最下端已經探入地幔，是針對整個星球地質變化進行探測的前哨站。而五號前哨站則位於極地，不光是進行極端條件試驗，而且還能透過極點干擾來變化星球磁場。

這種看上去非常重要的點位自然進化號當然不會放過，3號已經由DU-001取回，而四號則屬於兩支編號並不那麼亮眼的隊伍，NE-011和NE-015重建。

地形平坦，甚至已經有了一個停機坪，登陸艇在這裡降落之後，很快便有四五個人從前哨站內走出。這裡的偽裝就像是個隕石坑一般，一般也真想不到是個建築物。

“向您問好，DU-003同志。”NE-011編號的一人向陸凝敬了個軍禮，看起來不是隊長就是副隊。

“你們好。”陸凝帶著泰走下飛船，泰依然好奇地張望著四周，在遮眼布被取下後他便一直在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這就是那位需要暫時管理的目標？”旁邊抱著胳膊的NE-015饒有興致地說道，“聽說他智力很高？”

“我可以聽懂你們的話語。”泰向兩人微笑，“接下來我要住在這裡是嗎？”

“如你們所見。”陸凝無聲地嘆了口氣，“這位泰……先生，在短暫的航行過程中就透過我們的交談學會了我們的語言，儘管還不熟練，交談是沒問題了。NE-002想必已經告訴了你們一些相關事項，我就不用重複。你們還有別的問題就趕緊問吧。”

“好！”NE-011大聲說，“那麼請問，這位泰先生平時需要什麼樣的進食？生活環境是什麼樣？有沒有特別的生理需求？”

陸凝沒辦法回答，不過泰主動開口了：“我可以適應並消化多數有機物，環境溫度請維持在零下五十度到一百二十度之間，乾燥或潮溼都可以。請提供給我一些可供閱讀的東西來派遣無聊，我並無繁殖需要，或者特殊疾病，請各位放心，我儘量不增加你們的麻煩。”

泰的語言已經愈發純屬了，而且他那個彬彬有禮的態度加上本身相當具有美學的身體構型也讓人無法對他有什麼惡感。

這個傢伙……

陸凝再次看了看他，隨後對那幾個人說道：“為防萬一，我們還是記錄一下緊急通訊好了，我們都知道泰的重要性，這裡也只是暫時讓他住著。”

“好。”NE-011嚴肅地點了點頭，“一切按照規章流程！泰先生！您的權力我們這裡會予以保障！按照聯盟法律……”

“行了行了。”NE-015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整成這麼一套一套的東西，照顧好他就行。我現在就把通訊好發給這位隊長。”

很快，陸凝就收到了兩條通訊號，她將這些記錄在自己的終端上，敬了個禮便轉身走回飛船。

“這位小姐，我們以後應該會再見面的。”泰在後面用愉快的聲音說道，“我期待著與你再次相遇。”

“……”陸凝沒有回答，走回飛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怎麼了隊長？交接順利嗎？”黑桃問。

“還行，不過那個泰看出了我的性別。”

隔著比較厚的宇航服，不透明的頭盔，還有被電子音混淆得難以分辨的聲音，泰卻依然看出了她的性別，這是否意味著他擁有某些特殊的觀察手段？

“您很擔心。”鐵眉說。

“誰都看得出來。泰這個人身上的疑點太多，無法讓人不擔心。他的高智慧已經足以讓他等同於那些只存在於人們幻想中的怪物了，我們甚至無法判斷他的善與惡。”陸凝啟動了飛船。

“對未知抱有敬畏是我們的本能，否則聯盟也不會在外星探索那麼小心翼翼。”龍脈說完這句，飛船就正式起飛，返回前哨站。

黑夜已經到來，天目一再次來到了天空中，只是這一次是一片漆黑。如今飛船所在的位置正好處於一次月食位置，如果那個巨大的輔星可以被看作是月亮的話。

當然，月食和日食這種很多星球不太常見的景象，因為幻星和天目一之間並不算巨大的體積差距，其實經常發生，星際時代的人們也早就不是為這種天象而激動的年紀了，所以陸凝發現周圍光線很暗的時候也就是開啟了輔助航行系統，然後讓螢幕中顯示出了天空的實際投影，隨意欣賞了一下巨大月食的景象。

“哦！是月食啊。”鐵眉心情好像好了一些，“我的老家星球沒有衛星，這樣的景象只能從網上找。”

“擁有衛星的星球也不一定看得到。”豎笛幽幽說，“我去過一顆星球，天空永遠被沙塵覆蓋，人們必須穿戴有濾網的防護服，哪怕在家也必須這樣。即便如此，那裡的人平均壽命也就是四十歲，多數死於塵肺之類的病症。別說月食，月亮都看不見，哪怕周圍有十七顆衛星。”

“這麼慘？”黑桃已經逐漸有些石英豎笛這種破壞氣氛的發言方式了。

陸凝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一些什麼，果然，豎笛就繼續說話了。

“礦行星，明白了吧？那裡根本就是用來開採的，但是聯盟不可能在每個行星上都建立自動礦業開採站，那些私人公司也出不起這個錢。最重要的是，有人需要這些崗位存在。”

“唉……”鐵眉嘆了口氣，顯然也是知道一點內情的。

“什麼人會需要？”反而是黑桃有點不懂，“那些公司？因為廉價？”

“是那些住在礦行星的人們。”豎笛說，“他們需要崗位，礦行星的生活成本極低，一套C級防護服稍微吝嗇點可以用十年，那就是他們一輩子最大的消費了。居住沒成本，挖個窯洞都能好好住，這些人沒什麼一技之長，也知道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而挖礦雖然說算是廉價勞動力，實際上工資水平不低。哪怕只能幹二十年，用二十年攢下的錢也可以送一個後輩去一箇中等星球接受教育。”

“聽起來像是一次賭博。”黑桃說，“用自己的健康換下一代的前途？有那個心情自己幹一番事業出來不好嗎？”

“因為做不到。”豎笛冷笑了一聲，“他們的生命就是痛苦的，活多久痛苦多久，卻依然要這麼活下去，因為不想死。於是，這種能縮短痛苦又給自己一個安慰幻想的職業才有了生存的土壤。”

“我……無法理解這種人。”黑桃愣了一下，“如果人生真到了絕望的時候，我會主動結束它。”

“他們也無法理解你為何能這樣乾脆地選擇死亡。”豎笛靠在椅子上，“人和人當然難以相互理解。”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陸凝適時掐斷了交談，“你們最好把注意力多放在周圍，並不是飛船有了完善的探測裝置，你們就不需要警戒了。”

黑桃急忙說道：“嘴上的事不耽誤眼睛的工作對吧隊長，你看，我甚至能看到那個輔星表面的小亮斑，這種細節都可以注意到。”

“小亮斑？”陸凝眉頭一挑，“現在月食期間，恆星的光都照不到天目一上，哪來的小亮斑？天目一本身可不是發光星體。”

“隊長，我也看到了。”龍脈一邊說一邊給陸凝傳過來一張截圖，上面用紅圈圈出來了一個亮斑。

相對於整個天目一來說，這個亮斑真的非常小，甚至可以當成是螢幕中殘留的一小塊顯像錯誤。但龍脈既然都說這是個亮斑了，顯然是有確定的依據。

“它並不是一直存在的，根據我呼叫之前的錄影記錄來看，亮斑每次出現一分十二秒，然後消失五分鐘，接著再次出現，迴圈發生。在輔星上的相對位置是一樣的，不屬於螢幕顯示問題，而且能夠穿透幻星雲霧層，一定是用的強凝聚光源，大機率不是自然光。”

“五分鐘間隔……”陸凝看著螢幕中的影象，慢慢說道，“軍方進行緊急聯絡訊號的中間間隔就是這個長短。”

她將那張圖片放大，同時也將實時鏡頭設定放大，對那片區域進行了追蹤。亮斑已經消失了，但根據龍脈所說，應該很快就會再次出現。

果不其然，稍微等待了幾分鐘，亮斑便又出現了。在放大的影象中，那看起來是一個圖形，正在迅速地改變著形狀。

“是人工產物。”她點了點頭，從終端中匯出了一份資料，那是大約六十年前前軍部使用的密碼文字版本，這東西早就更新換代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次因為任務特殊才會存入終端。

編解碼程式開始運作，根據勉強可以辨識的亮斑進行影象識別，然後慢慢匯出了有意義的語句。

【我們在天目一，我們在注視你們。返航，告知聯盟，先遣隊已覆滅，幻星存在未知危險，不宜移民，不要再回來。】

這段文字呈現在了每個人的螢幕上，在片刻的安靜之後，陸凝說話了。

“看起來我們終於找到那個不知所蹤的1號前哨站位置在哪了。”

=

10號前哨站，墨凝煙所處，這裡已經被進行了完全的改造，甚至很難再去找到前哨站的原型了。

出入於此處的人數也有將近二十人，和陸凝類似，這裡也收編了一些被打散的殘部，正在忙著給機器人進行指令釋出。

地下，五、六、七、八這幾層已經完全被改造成了一體化的巨大工廠，墨凝煙正走在這座工廠中間，她的身邊是一些外形和遊騎兵遺蹟裡一樣的金屬管，整齊肅列，只是沒有那種半透明金屬的技藝。

光是這一層所排列的數量就有接近一千。

這裡即將誕生墨凝煙的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