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已經恢復了記憶?”

南煙硬著頭皮點頭,“……是,想起來許多了,所以靈木丹就不必吃了。”

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但能感覺到神君的眼神與平常不太一樣。

那雙眼幽深晦暗,如深淵般,彷彿能將她吞吃入腹,拆骨扒皮,侵略性極強。

應淮凝著她的眼睛許久,想要從裡面看出什麼,可惜他只從這雙明眸中看見了心虛和閃躲,並沒有其他的情緒。

他有些失望,緩緩收回手,淡定開口:“說說,想起什麼了?”

“想起……”

不可抑制的,南煙想起了昨夜的夢境,那些血脈噴張面紅耳赤的場景反覆在腦子裡回放,怎麼也去除不掉。

虛幻迷離的場景一遍遍回想,此時再去看神君的眼睛,只覺得夢裡那些彷彿不是虛構的,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南煙迷惑了,她想說些假話應付過去,但在神君的凝視下,她張不開嘴,說不出話。

她十分後悔,剛剛不該拒絕的,也不該胡謅自己已經恢復記憶,直接收下靈木丹就好了,幹嘛要給自己找事呢。

應淮收回目光,垂眸看著書簡,低聲笑了一下,輕聲道:“猶豫什麼,怎麼,不能說嗎?”

說實話,南煙第一次看見神君露出冷笑嗤笑之外的笑容,如此輕鬆愜意的笑容,神君天人之姿,此情此景本是賞心悅目的。

但南煙只覺得五雷轟頂。

就在剛剛,她好像真的想起來什麼了……

不,這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南煙眼前發昏,神君的身影重疊晃動,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徹底失去的意識,洩力倒下。

————

南煙再次醒來,已經回到了她的棲霞閣。

沒有頭疼沒有任何不適,此刻她體內靈力充盈得彷彿能溢位來,渾身上下充滿活力。

榻邊的小桌上有個木盒子,南煙開啟,發現裡面正是靈木丹,只是從三枚變成了兩枚。

缺少的那一枚靈木丹應該是進了她的肚子,不然難以解釋她莫名恢復的修為。

煉體境三層。

南煙不想去思考她是怎麼回來,怎麼從神君的月華殿回了棲霞閣,她滿心沉浸在恢復修為的喜悅中。

雖然嘴上說修為有沒有都無所謂,但還是在意的,百年前,她不到一百歲,引靈入體修煉不過三年,升到了煉體境三層,隨後在戰場受傷,修為倒退。

一百年了,她再沒有進步過。

靈木丹不愧是六品丹藥,只吃了一粒就讓她的修為盡數恢復,甚至觸碰到了壁壘,有突破到煉體境四層的感覺。

境界晉升也就意味著壽元增加,南煙不求在修為上有多大的造化,只要盡力多活幾百年就滿足了。

她出走棲霞閣,找了一處平坦的石頭坐下,盤腿打坐,嘗試衝破壁壘,達到煉體境四層。

修真一途有八個大境界,從低到高依舊是煉體境、聚靈境、築靈境、玄靈境、化靈境、化聖境、化神境、真神境,每個境界又細分九層,突破第九層才能晉升。

南煙一坐就是一整晚,直到天邊矇矇亮才睜開眼。

差些火候,沒有晉升,不過也不著急,應該是快了。

南煙心情不錯,但一想到即將要去月華殿當差,要見到神君,整個人就蔫下來了。

她苦惱地拍拍額頭,依舊想哭。

隨著修為恢復,遺失的記憶也恢復一半。

原來……夢裡的都是真的。

蒼天啊,她當時到底在想什麼狗屎,腦袋進水了嗎?都怪當時年少不諳世事,她為什麼要踏入那個山洞,為什麼在神君讓她離開的時候沒有果斷離去!

她想立刻馬上忘掉這些可怕的記憶!!!

————

一路上,南煙收到好多句恭喜。

她的修為止步百年,只有煉體境三層,而凌霄宮裡,就算是最低微的侍者都有煉體境五層,毫不誇張地說,她是整個神劍宗戰力最低的人。

就連年紀最小的流蘇都有煉體境八層的修為。

修為越高,越能敏銳察覺到別人身上的靈力波動,雲洹和洛羽澤這種境界一眼便能看出南煙的修為。

南煙一踏入月華殿的庭院就看見雲洹和洛羽澤站在院中交談,兩人見到南煙,察覺到南煙修為恢復,並沒有任何驚訝。

南煙與洛羽澤說了兩句話,不多時,一道英氣的女聲傳來,“師兄,師尊喊你們進去。”

洛羽澤和雲洹對霜瑩點點頭,一同進入月華殿內。

南煙看見望向殿前一身藍色長裙,眉眼含笑的女子,頓時驚喜萬分。

“霜瑩!”

“阿煙,你的修為恢復了?”

霜瑩本想著這次回來,要請求師尊出面,為阿煙療愈舊疾,沒想到阿煙已經恢復完好了。

兩人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說,霜瑩知道南煙要當差,不能離開月華殿,她所幸無事,不急著離開,就在殿外的梧桐樹下與南煙聊了起來。

殿中還在議事,雲洹和洛羽澤不出來,南煙和霜瑩就一直在樹下聊天,彼此說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霜瑩:“你修為已經到煉體境三層巔峰,差一口氣就要突破,不如今晚我去棲霞閣陪你,設個聚靈陣,讓你專心突破。”

“你剛回來就要麻煩你為我奔波,霜瑩……”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樣的話嗎,好了好了,說定了,今晚我去棲霞閣為你護法。”

南煙點點頭應下了,心裡想著要給霜瑩送一份趁手的禮物,雖無法等量回報,但心意一定要盡到。

一個時辰後,雲洹和洛羽澤從月華殿離開,霜瑩跟兩位師兄一起離開,南煙送走他們,這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踏入月華殿。

應淮斂眉靠在寒冰玉製成的太師椅上,氣勢低沉,感受到南煙靠近,他才緩緩睜開眼看去。

淺褐色的紗裙樣式守舊,端莊穩重,但卻與她瀲灩奪目的姿容多有不配,妝容也格外清淡,硬生生將這樣奪目的仙姿玉色壓下去幾分。

他記得南煙較為在意外表,喜歡清婉明媚的顏色,衣裙顏色和樣式各異,但無一例外,都是極美的。

唯有今日這件,老氣十足。

南煙一舉一動都似尋常,但一個人的眼神和氣息很難掩飾,她似乎有些異樣……

“南煙。”應淮敲了敲桌案,示意南煙過來。

他接著說:“你只差半步便要突破,可需要聚靈丹相助?”

聞言,南煙鬆了一口氣,還以為神君又要問記憶恢復的事情呢,原來只是問她要不要丹藥。

這次南煙學乖了,神君給什麼收著就是了,別麻煩自己推拒,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多謝神君。”

南煙眨巴眨巴眼睛,等著收靈丹,誰知道神君手腕一轉,從儲物戒裡拿出了好幾個小瓷瓶。

整整十瓶……聚靈丹?按一瓶十顆來說,這裡大概有一百枚聚靈丹!

聚靈丹是較為常見的三品靈丹,用於衝擊破境和穩固境界,她只是煉體境三層而已,十枚聚靈丹就足夠了。

“這……”

應淮神色如常,解釋道:“若是你修為沒有止步百年,該到了聚靈境,現在重新修煉,修為增長應會快些,這些聚靈丹你都收下,會有用處。”

南煙不是很想接受,但切記不能拒絕,扯著假笑收下了。

修為這個事,能升就升,不能就算了,她不那麼急切,也不是很想努力修練。

“三個月後宗內開啟蓮光秘境,只要修為達到聚靈境便能參加。”

“所以,三個月內,你必須突破聚靈境。”

應淮語氣平淡,目光冷然。很明顯,這句話不是商量,是吩咐。

南煙蹙眉,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著自己,“神君……是在說我嗎?”

“是。”

“???”

南煙先是震驚,隨後升起一絲絲氣憤,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怎麼可能呢?!

而且神君為什麼要一個侍女提升修為進秘境試煉?他對侍女的修為有什麼要求嗎!覺得她這個修為不配做他的侍女?

都要兩百年了,她剛來的時候不說,怎麼現在突然就有要求了,簡直不可理喻好吧!

南煙的表情變換幾輪,拳頭都捏緊了,最後還是忍了又忍,憋屈開口:“南煙天賦平平,三個月提升到聚靈境……應是不太可能,可能要讓神君失望了,而且神君為何要我參加蓮光秘境的試煉?在凌霄宮做侍者們好像不規定修為。”

應淮:“參加試煉後,有機會成為內門弟子,若不參加試煉,難不成你要做永生的侍女?”

凌霄宮當差的侍者們,凡是到了聚靈境的,都準備參加這一次的秘境試煉,若是能從秘境中尋到機緣,也許會被長老們收為弟子,再不濟,也能做個外門弟子。

畢竟誰也不想做一輩子的奴婢。

“不可以嗎?”南煙瞪大眼睛,抿了抿唇,緊張道:“神君是不想我侍奉了,要把我調走嗎?”

應淮微微斂眉,沉聲道:“南煙,你當真要做一輩子的侍女?今日有淩河蔑視你,明日還會有別人欺辱你,靈域弱肉強食,當自身強大,他人才會尊你重你。”

“我是凌霄宮的人,是神君的貼身侍女,難道凌霄宮不會護著我,神君也不會護著我嗎?”

原來神君知道淩河威脅她的事。

應淮冷冷看她,“會,若事關生死,當然會管,但其餘小事便……”

南煙及時接茬,急著說:“能護住生死安危就好了,其他的我不在意。”

瞧見神君神色冷凝,南煙有些害怕,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所以,我沒必要去秘境試煉,安穩留在凌霄宮就很好了,南煙願留在神君身邊,永生侍奉。”

南煙知道神君是好意,但她無法領情,她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內門弟子的風光她不想要,清心寡慾刻苦修行她做不到。

此生只願安穩,在凌霄宮的庇佑下活到壽盡,盡情享受悠閒自在的日子,哪怕地位卑微,哪怕受些委屈,都無妨。

————

南煙成功推掉了三個月突破聚靈境的任務,狠狠鬆了口氣,雖然她從月華殿離開時,神君的眼神冷到極致……

但還好,神君並未強迫她修練晉升。

南煙沒回棲霞閣,而是帶著靈石下山。

神劍宗山下有城鎮,均是依靠神劍宗的庇護生活發展的,城中百姓大多都是神劍宗弟子的家人,靠著神劍宗在此安家落戶。

城中有各式各樣的商鋪,大街上均是神劍宗弟子。

南煙進了一家鍛造靈器的鋪子,來付尾款。

凌霄宮的待遇很好,她身為神君的侍女,每月得到的靈石比普通內門弟子還要好,她拿出了近百年的積蓄,定製了一柄匕首。

這匕首名為祭月刀,天階上品,四百萬靈石。

靈器分為地、天、聖、神四階,每階又分為上中下品,天階器師難得,價格自然貴一些。

這幾乎是她全部的積蓄,看著儲物袋裡最後的一百萬靈石被刷走,南煙好一頓肉疼,不過凌霄宮吃穿不愁,她攢著靈石也沒什麼用處。

當她拿到祭月刀的那一刻,就覺得這四百萬靈石花的很值。

不愧是天階靈器,通體靈力環繞,符文篆刻工整嚴密,殺氣畢露,關鍵還十分小巧跟手。

南煙興致沖沖抱著木盒回去,直接去了霜瑩的院子送禮。

不出南煙所料,霜瑩果然十分喜歡這柄匕首,細細看了好一會,還拿在手裡比劃幾下。

霜瑩主武器是霜雪劍,聖階下品,她正在用的匕首隻是地階下品,神劍宗統一給弟子們發的,她一直想買個匕首,奈何太窮,總是捨不得。

是以見到祭月刀,當真是驚喜萬分。

“天階上品的祭月刀,應該要不少靈石吧?”

南煙笑笑:“你喜歡就好啦,我在凌霄宮裡也用不上靈石。”

“多少?”

南煙比劃了個手勢。

“四十萬?那還好。”霜瑩笑著點點頭。

“是四百萬啦。”

霜瑩手一抖,祭月刀差點掉下去。

她擰眉,目光沉重地看著手中的祭月刀,不捨地看了幾眼,恭敬放回木盒中。

“趁我還沒用,快去退了。”

南煙:“定製的,退不了。”

霜瑩性子較冷,沒什麼大表情,這是她第一次露出咬牙切齒又痛不欲生的神色。

“四百萬?!這把小刀要四百萬靈石?!他怎麼不去搶!”

霜瑩出身普通,向來很窮,而且還是個極其費錢的劍修,她唯一珍貴的霜雪劍還是師尊應淮送的。

“不對,你哪來的四百萬靈石?別告訴我師尊一年給你四萬靈石的工錢。”

“一年的工錢是六萬靈石。”

南煙喜歡買衣裙首飾之類的,為此花掉了不少靈石,這四百萬靈石是她揮霍之後剩下來的。

霜瑩:“……”

她顫抖著手,抓住了南煙的胳膊,一臉凝重,“阿煙啊,你說實話,師尊是不是看上你了?”

“你別瞎說!”

“阿煙,師尊沒欺負過你吧?”

南煙耳朵都紅了,氣得去踩霜瑩的腳。

“阿煙你什麼時候做師孃啊?端茶倒水這種活讓我來,我一年不用六萬靈石,給我三萬就行!”

只有侍者有工錢,弟子們是沒有的,在凌霄宮,弟子要麼承擔職責,像大師兄二師兄那樣,管理凌霄宮裡裡外外的雜事,會有相應的工錢,要麼承接各種宗門任務去賺靈石。

一年六萬靈石不是小數目啊,大多數內門弟子都賺不到這個數。

兩人打打鬧鬧一起往棲霞閣走。

霜瑩本是說笑的,結果南煙真的被臊到了,雙頰染上紅霞,害羞待放,看的她都想親一口了

她們推推搡搡走到棲霞閣門外,嘻嘻哈哈地笑著。

左右無人聽見,霜瑩說話無所顧忌,大大咧咧道:“阿煙,不如你直接去把師尊睡了吧,去吹吹枕邊風,讓師尊救濟救濟我。”

“你饒了我吧,你看我這點修為,估計還沒動手就被神君滅了。”

霜瑩:“那你等師尊下次去清水澗閉關的時候跟進去,龍族嘛,你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直接進去就好了,等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你就說你不是有意的,只是誤闖,都怪師尊沒控制住自己。”

南煙:“……”

這個流程有些熟悉。

霜瑩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棲霞閣的木門。

兩人往裡走,抬頭一望,齊齊愣在原地。

棲霞閣中負手而立,眼眸清冷,墨髮微動,面無表情看著她們這邊的,不正是凌霄神君本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