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夫是村頭的赤腳醫生,上過夜校,也正經的上鄉里培訓過,十里八鄉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他治。

可今天他這話卻說的心虛,倒不是懷疑自己的醫術,而是這嚴家嫂子摳門可是整個連石大隊都知道的。

“縫針我就不收你錢了,但是這破傷風,得5毛錢。”牛大夫皺著眉頭,不知道王漢雲會不會答應。

“行,你打吧!”王漢雲這次卻爽快的很,立刻掏出來一元錢遞了過去,“縫針可疼了,你也給我也打上個麻藥吧。”

王漢雲也想開了,前世自己摳摳搜搜攢下的的那些錢,最後全都被老三偷去花了。這一世,與其她委屈自己便宜了老三,還不如自己也享受享受,免得老了以後早早的身子就不成了。

牛大夫可不知道王漢雲心裡的想法,他眼珠子瞪的老大,伸手就探王漢雲的額頭。

“嚴嫂子,你莫不是燒糊塗了?你平時不是一毛錢都恨不得給你家老三攢著嗎?”

王漢雲一愣,原來以前她偏心老三這麼明顯,外頭的人都知道。可笑她前世竟然還以為有人勸她的時候是別有用心。

“不攢了,想明白了。這錢花在誰身上都不如花在自己的身子上,自己身子好,老了少受罪。”王漢雲苦笑著擺手。

牛大夫看了看她,嘆了口氣:“你要是早這麼想就好了。這人還是得多顧著自己,要我看你家老三被你寵的太懶了,16的大小夥子整日裡閒晃盪,連地裡都不去,你這樣早晚要害了他的。”

人們心中都像明鏡似的,王漢雲心中有些苦澀。

她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似乎是癱在床上的那三年,她一遍一遍的恨著當年偏心的自己,可悔之晚矣,一個癱在床上的老婆子,能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老三也大了。等我家裡分了家,我就讓他自己下地幹活了。老這麼慣著他,也不像話。”王漢雲微微嘆息著說道,是說給牛大夫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頭上的血窟窿縫了五針,蜿蜒在王漢雲的額頭上,牛大夫怕她嫌醜,專門把針腳縫的很漂亮。

王漢雲照著鏡子看自己的臉,比90歲時光滑了不知道多少。

“這是消炎藥,一天一次,一次一片。這個膏是祛疤的,兩毛錢,你還要不?”牛大夫問道。

“要!”王漢雲伸手將藥膏拿了過來,又從口袋裡掏出來兩毛錢遞了過去。

她這張臉好不容易恢復光滑,她可不想額頭又留下彎彎曲曲的疤,平白無故的讓人笑話。

前世自己捨不得治病,最後額頭上又黑又硬一大塊疤,她為了遮疤常年將頭髮放下來遮住額頭,那時候老二老三在外頭都不願意跟自己一起走路,嫌自己丟臉。

正想著,王漢雲就看見四妮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往屋子裡巴望著。

她招手叫她進來。

嚴四妮進來先問道:“牛大夫,我媽這傷咋樣?礙事不?”

“原本是礙事的,但現在已經不礙事了。你瞅瞅,我給縫的挺好!”牛大夫笑的溫和,看得出來很喜歡四妮。

當年四妮要嫁給那個小流氓的時候,他家裡還為小兒子來求過自己,要把四妮娶回去做小兒媳婦。可自己那時候豬油蒙了心,滿腦子都是老三,沒答應,從那以後牛大夫就恨上自己了。

其實想想四妮要是嫁到牛家也不錯,牛大夫和他媳婦都是大夫,家裡傳著手藝,過幾年就要在村上開起小診所了。

不過王漢雲重來一世,對四妮還另有安排,至於嫁人的事,到時候應該就用不著她操心了。

“牛大夫,你來都來了,順便也給我家四妮看看吧!她每個月的小日子疼的厲害,我怕落下什麼病根。”王漢雲將四妮拉到了身邊,既然牛大夫都在這了,先把四妮的身子調養好才是正經的。

四妮臉色一紅,彆扭的別過了身子,小聲道:“媽,你不是說女人都這樣嗎,這有啥好看的!”

王漢雲的手裡一空,心也跟著空了。

前世她是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時候她沒把女兒放在心上,只要人不死,她哪裡管她這麼多。現在想想,自己這個當媽的真是不稱職,起碼對於四妮來說,自己不是個好媽。

“別說胡話,以前是覺得你小,才沒放在心上。現在你這麼大了,還這樣,不看怎麼行!”王漢雲將她按在凳子上,示意牛大夫把脈。

四妮見王漢雲堅持,也沒反對,她一向是個性子軟和的孩子。

牛大夫伸手把脈,把脈的時間有點長,牛大夫又皺著眉頭,搞得王漢雲的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她忘不了前世四妮生孩子她去醫院看她的時候,她身下那麼大一攤子血,看著觸目驚心。

“咕咚——”王漢雲忍不住嚥了口口水,牛大夫這眉頭皺的這麼深,不會現在給四妮調理已經晚了吧?

“牛大夫,我家四妮怎麼樣?”

牛大夫還沒說話,倒是先搖了頭。

“這孩子底子太虛,怕是不好調理。這藥得喝幾幅呢,嚴嬸子你捨得這個錢嗎?”

聽了這話王漢雲苦笑一聲,看來大家都知道她平時並不疼愛這個女兒,她給孩子開幾副藥人家都生怕她不肯花這個錢。

王漢雲當即從口袋裡掏出來五塊錢,拍在了桌子上。

“牛大夫,你儘管開,這些夠不夠!”

“媽,這這······這可是五塊錢!不用!我下次炒點熱沙子捂捂肚子就行了!”

嚴四妮一看王漢雲掏出來這麼多錢,眼底閃過了濃重的慌張,母親一整年才攢不出幾塊錢,一下子花這麼多她真捨不得。她趕緊燙著一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將那些錢塞回了王漢雲的手中。

“四妮真懂事啊!”連牛大夫都忍不住誇了一句。

“光炒沙子哪行,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女人可不就靠著一個血氣活著!牛大夫,你抓藥吧,我們治!”

王漢雲聲音雖然冷硬,但聽的嚴四妮心裡暖暖的。

媽從來沒有這麼疼過自己,往往都是自己疼的不成,跟她說的時候她卻一副淡淡的表情,說女人都這樣。

可今天媽又是給自己吃雞蛋又是給自己抓藥,她不敢奢求,只希望這樣的媽能多留幾天,這樣的疼愛哪怕是就多幾天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