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姐姐?!”沈忌一撐窗臺, 毫無顧忌地躍了上來。

他身手矯健, 少年人瘦長的身形,看起來就如同一隻年輕的公豹,漂亮極了。

可此時的明月輝卻無暇欣賞這般身手, 她的眼底止不住地失落。

“姐姐,好花贈美人。”少年笑嘻嘻地手一伸, 遞了一枝嬌豔欲滴的海棠過去。

明月輝不好拒絕, 只得接住,放在懷裡。

按照平日裡的狀況, 少年軍務繁忙,會早早離開。

然而今日, 沈忌一反常態地湊得更近了,幾乎離她只有二掌寬的距離,“袁姐姐,怎的沒休息舒服麼?”

他敏銳地觀察到了明月輝濃重的眼底青黑,不止沒休息舒服,怕是整個人都心事重重地不舒服。

被少年突如其來的一湊近, 明月輝第一個反應, 是應激性地彈開。

稍過了一陣,身體才跟隨著意識慢慢反應過來,不自然地舒展開,試圖去接受這樣的善意。

“沒……沒什麼……”她勉力自己開口,嘴唇乾澀,聲音也是啞啞的, 宛若一根撕拉臨斷的弦。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驀然抬起頭來,”你看到了晉王麼?昨天一整天我都沒看到他。”

平日裡司馬沅與他,一前一後來送花,抬頭不見低頭見。

雖是少年不待見司馬沅,他總歸是知道一二的。

只是聽到司馬沅的名諱,沈忌便兀自鼻音一疵,拉開距離,大搖大擺坐到了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白水。

一口乾盡。

“你知道啊,他在哪裡?”明月輝一看沈忌的表現,心裡就有譜了,這孩子定是知道一二的。

她有些焦急,一雙腳不顧一切地下地。

因蹲了一個晚上,這雙腳發麻得緊,哪裡能承受這般激烈的動作,霎時間痠痛難忍。

沈忌見了,連忙跳過去扶住她,“袁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快坐著罷!他都不要你了,你還這麼關心他作甚?!”

“你說什麼?!”明月輝聽到了些許字眼,猛地朝沈忌看去。

“呸呸呸,才不是不要你。他說他喜歡那薛快雪,說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像我阿父一般英偉的男人去喜歡。”沈忌討笑般地扶起明月輝,令她好好做到床上。

緊接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信紙,遞到明月輝手中。

“看看這是什麼!”他躍躍欲試地盯著那張信紙,示意明月輝開啟。

明月輝手都是抖的,她捻了一遍那粗糙的薄薄的觸感,心底空蕩得可怕。

深深吸了一口氣,展了開來。

一展開她就無語了,甚至升起一股還是先把司馬沅那小鱉崽子打一頓的衝動。

她確定以及肯定,這封信一定是那小鱉崽子的手筆,這字跡,怕是連五歲孩童都不如。

她文化程度雖高,畢竟認繁體字還略微要慢一點。

何況每人所寫的字跡不同,司馬沅文化程度本來就低,寫的字宛如蚯蚓擺尾、鬼畫桃符,比莆田系醫生開的病歷單還難認。

明月輝花了好大半天,才勉勉強強認出幾個字:

【願娘子相離之後……選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態……】

不知道從哪裡抄的,簡直亂七八糟。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月輝揉了揉眉角,好好的悲慼情緒被這封信這麼一攪合,只剩下摁著這小鱉崽子抄三字經的衝動。

“和離書啊。”沈忌沾沾自喜地顯擺,“文筆不錯吧,晉王不會寫,求我找的先生教他的。”

明月輝覺得可笑,“和離書?”

她當然懂和離書,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那種東西。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小鱉崽子會給她寫這種東西。她第一個反應,居然是——

是不是沈忌按著他的手逼他寫的???

“稚兒,你逼著他寫的?”明月輝重重一捏信紙,一個眼神朝沈忌睇去。

那個眼神過於犀利,一瞬間沈忌汗毛倒豎,他有一種被看破的錯覺。

“怎麼會?!”沈忌怪叫起來,“是那薛娘子將亡,他過意不去、良心發現,須得給薛娘子一個正當名分。才想與姐姐和離,與那薛家娘子共結連理。“

“是……這樣?”明月輝遲疑道,記起了薛快雪那像蟲一般蠕動的樣子。

若真是這樣……那倒真是……情深義重啊……

“當然是這樣!”沈忌不自然地笑起來,“袁姐姐,你若是自由之身了也好,世家貴女不都能夠二嫁麼?”

“不若考慮考慮我阿父吧,宅邸乾淨,潔身自好,沒有通房貴妾,還白送一個兒子。”

“多好呀。”

沈忌說著說著,自己都有點嚮往了,圓眼睛越來越亮。

……

……

“撕拉……撕拉……”

耳旁,驀然響起紙片一寸寸被撕爛的聲音。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沈忌反應過來,轉頭一看,正對明月輝那雙眼底青黑深重卻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的眼裡含著光彩,可以說是眉飛色舞地將那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和離書給對摺撕了再對摺撕……

“袁姐姐,你在作甚?!”沈忌忙按住她的手,企圖去搶救那張紙片。

“這東西我不認。”明月輝直接以手一撮,那份和離書挫骨揚灰,“我不信這是他的本意。”

她曾質疑過司馬沅的品性,她曾懷疑過他的真誠,曾經不相信他,深深傷害過他。

她從來不在一個坑裡跌倒第二次,也不想再犯第二次令她深深懊悔的錯誤。

她曾經與他登潁川城樓,以曾承諾過會陪他君臨天下,他是答應過的。

她知道他答應過的事,一定一定會遵守的。

就像他在那一夜答應過她守著裴淺,就像他每日每日從不停歇地跋山涉水,為她摘來猶自沾染露水的一束鮮花。

“薛家娘子病成那副死樣,還共結連理,呸!”明月輝毫不留情地戳穿沈忌的謊言,“他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明月輝堅定地看著沈忌。

沈忌本來心疼那份千辛萬苦弄來的和離書,可明月輝的眼神,莫名令他不自在。

他別過眼睛不敢直視眼前聰明而又堅韌的女人,“你見不到他了。”

“什麼意思?”明月輝歪過頭,強迫沈忌看著她的臉。

沈忌越發地不自在了,身子都側了過去,支支吾吾道:“他去送死了,回不來了……”

明月輝:“!!!”

她一把將沈忌轉了過來,厲聲逼問他,“到底怎麼回事?!稚兒,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

沈忌沒辦法了,閉著眼睛豁出去大聲道,“還不是那陸采薇,說什麼京口有神醫,他去京口啦!!”

明月輝怔了半晌,“京口……京口……”

廣陵對岸便是京口,時至兩軍對峙,中間隔著遙遙四十餘里的驚濤駭浪。

傳聞錢沃派兵防守江岸沿線,人人高舉弓箭,只要見到對岸船隻,無不射成篩子。

“他怎麼可能去京口,現在根本就沒有船隻敢去京口!”明月輝反駁他,她依舊沒法相信沈忌所說,因為如今形勢所逼,壓根就沒有去京口的途徑。

沈忌被她捏住肩膀,吃痛之下,嘴角浮現淡淡諷刺,“難道沒有船隻,就不能去京口了嗎?”

“那你以為,謝公準備裡應外合攻破京口的辦法如何能夠實現?”

明月輝心頭茫然無措,她心知沈忌這句話,絕不是假話。

“怎……怎麼去?”明月輝喃喃。

沈忌唇角一勾,頭一歪,示意明月輝跟著他過來。

明月輝勉力挪動腳步,跟著沈忌到了桌前,只見沈忌以手沾茶杯裡面的清水,在桌上洋洋灑灑畫起了輿圖。

他自小從軍,跟著清河王南征北戰,練就了一身本事。

畫個小小輿圖,可以說行雲流水,意至筆就。

很快,一幅兩岸對峙、濤濤江水的雄偉之景在他手下重現,不同的是,沈忌將畫面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兩岸之外很遠的一處險灘。

這處險灘位於廣陵之上的數百里外,那裡山巒眾多,連綿群峰一度將長江阻成數股支流,江面驟然狹窄,卻兇險異常。

明月輝看呆了,她父親是地質隊出身,她本身從小熟識地理,原本中國地圖下游,哪裡會出現如此險灘?!

這樣的險灘是有,不過應該集中於上游,例如三峽地區。

不過在下一刻,她想通了。

這裡既是遊戲,朝代都能架空,那麼地圖肯定也能魔改。

“這個地方叫做破嶺。”沈忌手指著那處險灘,“此處層巒疊嶂是突擊很好的掩護。”

“謝公調動了南羽軍中的一群士兵組成勁旅,他們上無父母下無子女,更無長相廝守之人,無牽無掛,只懷救世濟人之心。”沈忌說著,眼神中緩緩升騰起一股不符合年齡的銳氣。

明月輝內心一緊,聰慧如她,怎麼猜不到謝如卿呼叫這群人的動機。

“這群人都懷著必死的決心,他們從破嶺潛行過江,直搗京口。他們會帶著謝公口諭,與內應勸降守城大將。”沈忌道。

“不過大將不降該如何?”明月輝問。

“殺人,搶符,奪城樓,開城門,迎我南羽大軍,破江而入。”沈忌抬起頭來,眸光灼灼。

明月輝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那……晉王?!!”

“晉王請命跟隨,想為那薛家娘子求得京口神醫之藥。”沈忌話重重刺入明月輝心中,令她的神魂俱蕩。

她揪住沈忌的衣襟,強自撐著身子問他:“他一個冷宮出來的孱弱小皇子,別說士兵,連個普通壯年男人都不如,如何與你南羽精銳相提並論?他去了只能連累你們,你們怎麼能放他去?”

“怎麼能放他去?!!”明月輝真的慌了,緊緊地拽住的衣襟,她渾身都在不自覺地發抖。

這一次沈忌沒有反抗,“他寫了生死狀,說若是連累了南羽軍,便以己身……”

“做誘餌。”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沈忌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開不開心~!眯眼笑~

狗子不開心,狗子手都要碼斷了!!!!!

小雞:快去死吧,去死吧,死了我阿父就能上位了,我終於又要多個媽了!!!

小渣:你想多了。

小瞎:你想多了。

小雞:掏出來比比看,怕是連我都比不過,怎麼給阿父比,怎麼給袁姐姐性|福

於是小瞎掏了出來,小渣也掏了出來!

一時間風雲變色。

小雞嗚嗚跑走,你們作弊~~~

小真:我……我也可以掏出我的幻肢。

小雞一邊哭一邊一把拉住小真,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