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得了徐婉如的回帖,就讓管家去了城郊的宅子,把退親的事情,跟柳家的人仔細說了一番。

柳家雖然當著管家的面答應了,可心裡並不高興。嘴上只說,得容他們收拾幾天東西,跟京城的親友告辭一番,再回老家。

畢竟,拉著柳家進京的是蕭家人,現在要他們離開的,又是蕭家人。柳家這麼一點要求,管家回來告訴了蕭遠川,就送了答覆給柳家。畢竟是蕭家臨時變卦,蕭遠川自然是答應他們多留幾天了。

只是蕭家為何突然變卦,柳家人心裡,並不清楚。可是他們為什麼進的京城,柳家人心裡卻是十分清楚的。

還不是因為蕭誠的死,蕭家人不捨得嫡長孫在地下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才找了柳家進京。而柳家的姑娘,也已經跟蕭誠合過庚帖了。雖然這門親事和正常的親事有些不同,該走的行程,也只打算出殯前的一天去走。

可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這個柳家的姑娘,已經定給蕭誠了。現在突然臨門一腳,讓他們打包回老家,這個臉面往哪裡掛。

雖說柳家人賣女求榮,找個死了的女婿,臉皮早就厚的跟城牆一樣了。可是,每個人都有軟肋,對柳家人來說,帶著個本該出嫁了的女兒回老家,不啻於面上塗泥,毫無光彩。

所以,得了蕭遠川讓他們多留幾天的口訊,柳家人就氣呼呼地說開了。

這次進京的,只有柳家夫婦和一雙兒女。柳家是宣府一帶的人家,祖上有些功名,可是到了柳父這一輩,只在衙門裡做個縣吏,只是做些文書主簿的活計,實在沒什麼油水。

柳母不過四十出頭,卻像個五十歲的老婦人一般,頭髮斑白,生活的艱辛,都寫在了這個婦人臉上。只是丈夫和長子在場的時候,她一絲聲音都不會發出來。只是眼睛偶爾一轉,頗有些生硬粗糲的殘忍味道。

柳家大哥柳傳聲二十五六了,文不成武不就的,現在早已經成家,可是立業嗎,估計是沒什麼希望了。

本以為,這次攀上蕭家了,日後他在宣府可以混個一官半職。或許,還能去蕭家的三邊做個將軍。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泡湯了。柳家大哥的心情,自然是最糟糕不過的。

本來,蕭家的地盤在三邊,即使要給蕭誠找個守寡的妻子,也不會在宣府找。可是甘州離京城實在是太過遙遠了,所以,蕭家的部下在宣府一帶有相熟的人,打聽了一下,就找到了柳家這麼一戶人家。

柳家聽將士們一說,是京城的靖遠將軍府,就馬上答應了。而今天下,誰都知道,除去鎮國公府,就數靖遠將軍府了。宣府跟三邊雖然還隔著個大同,卻也十分了解行情。所以,柳家收拾了下東西,馬上帶著女兒進京來了。

這次進京的柳家姑娘行七,素日裡喚做七妹,不過庚帖上倒是寫著個頗為端莊的名字,喚做柳淑嫻。

因為蕭家是個高門大戶,七妹進京的時候,衙門裡的師爺就給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大家都說這名字好,日後花團錦繡,少不得封個誥命夫人做做。

其實,蕭誠身上本就有個四品遊擊將軍的頭銜,再加上蕭家幫他請封,柳七妹若是真嫁了他,可不就是個三品夫人。師爺說的沒錯,柳父自然十分欣喜,就給女兒改了這麼個名字,帶進京城了。

柳父得了蕭遠川的回話,就砸了茶壺。柳母不敢做聲,拿著塊抹布收拾好桌子,就蹲地上撿瓷片。柳父看的心頭火起,又是抬腿一腳,把柳母踹到了茶水和瓷片渣裡。柳母的衣襟溼了一片,也不敢做聲,埋頭收拾了起來。

柳傳聲見怪不怪,絲毫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勁,只是憤恨不平地在椅子上坐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柳七妹見家裡氣氛緊張,知道自己不能再到父親和兄長面前轉悠了,趕緊捏了帕子,就打算往屋裡面躲。

偏偏柳父又是一個茶盅子,哐噹一聲,就砸在了柳七妹的腳下。

柳家的女兒不值錢,七妹前面有六個姐姐,有幾個沒養大,有幾個早已經嫁了人。就她這個最小的,眼下還留在家裡面。因為素日裡有幾分姿色,柳父奇貨可居,對柳七妹倒是比對幾個姐姐好上幾分的。

這會兒父親生氣,理由卻是莫名其妙的。所以,柳七妹也不幹了,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又不是我的錯,你自己沒本事,從我發什麼火啊。”

這會兒柳母已經收拾好瓷片渣滓了,起身衝著女兒就是一聲吆喝,“怎麼跟你父親說話的?”

柳七妹素日就看不上母親的做派,只知道在她跟前耍威風,所以,冷哼了一聲,繼續捏著帕子抽泣。

柳傳聲倒是看不下去了,跟父親說道,“不嫁給蕭家也好,反正宣府那邊的金三也看上她了,金三家裡別的沒有,卻是不缺這個的。”

說著話,柳傳聲做了一個孔方兄的動作。金三是宣府的一戶財主人家,父母給他打下了一片基業,家中十分富貴,妻妾滿堂。

前不久,金三看上柳家七妹,卻因為柳家攀了高枝,才不得不放棄。而今柳七妹沒嫁給蕭誠,回了宣府,柳傳聲還會去金家給妹妹拉媒作保的。

所以,即使京城的事情沒辦成,柳傳聲還是有退路的。沒有將軍的權力,得個財主也不錯的。

所以,氣歸氣,柳傳聲倒是沒有柳父那麼在乎面子。畢竟只是個妹妹,嫁給誰不是嫁啊。嫁死人是一回事,嫁個三妻四妾的土財主也是一回事,算不得什麼。

誰知道,聽見金三的名字,柳七妹哭的更厲害了,“他一身的膘,看了就倒胃口……”

“合著你還非要一個死人不可了?”柳傳聲冷哼了一聲,“只可惜,人家壓根兒不要你。這白日夢,你也該醒醒了,回去還得腳踏實地的過日子呢。”

這個說別人的話,柳傳聲張嘴就來,可是在他自己身上,卻是一個字都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