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速騎在馬上,盯著河對岸的村子看。

他的眼睛不大,但是特別的亮,鷹隼一般,平時笑著還好,一若陰沉下來,很多人都會被嚇壞。

兩旁的手下們高聲喧譁著,大刀拍著馬鞍前懸掛著的鐵盾上。

村頭那些男人同樣也在高喝,不過雙手緊緊握著長矛和砍刀的緊張模樣,讓施速笑出了聲音。

“你們看看那些人,”施速揚鞭指去,笑道,“就這樣子還想和我們打!”

“打!打!”眾馬賊們大笑叫道。

但是今天不能打。

施速看著手下們這樣叫著,那群人那樣怕著,笑意更甚了。

這村子不好打,除了這些防護柵欄,裡面還有不少門路。

更惱人的是,在這之前,他派人來這裡打聽,無意間聽到,這村子裡的婦人打算魚死網破。

一旦前村那些男人們扛不住了,她們在後面就燒了那些吃的用的穿的,然後服毒。

如果沒了那些物資,那還來打這村子幹什麼?

當然,殺人和征服,有時候也是一種快感,但這種快感得基於百分百勝券在握的情況下。

他們在這裡吃過的虧,已經不少了。

“走吧。”

看到這些手下叫囂的越來越兇悍,施速一扯馬韁,說道:“等過幾日再看。”

一個二當家驅馬上前:“大當家,就這麼走了?都好些時日了。”

施速沒說話,已經驅了馬往前了。

他心底的打算,是和其他幾個馬賊幫一起打,那樣他們的損失就能少一些,雖然分到的東西可能也不多,但總比沒有好。

速戰速決,趁那些婦人連火都沒燒起來的時候去撲滅,到時候他帶人繞近路去,先到先得。

手下們看他走了,都覺意興闌珊,但還是了扯馬韁,掉頭跟去。

夏昭衣隨著眾婦人們走回來。

一些家大業大的,好幾個人一起辛苦的推著板車,板車上堆放著四五個大箱子的都有。

後山一片廣田,種滿了莊稼,正值夏日,遍野鬱鬱蔥蔥。

她們從阡陌中經過,路旁小道長滿了野生的錐花霞草,被晚霞染了色,在風中大團大團的晃著。

橫看豎看,這座鄉村都該是一座世外仙源。

絲竹扶著趙嫣走在後邊,瞧見前面女娃的背影有些眼熟,想起客棧中那藥味的事情,於是開口叫道:“喂,女娃。”

夏昭衣回過頭去。

絲竹衝她招手:“幫我一起扶著我家小姐些,你跟我們一起住在那家客棧,同路的。”

夏昭衣看向她旁邊扮著女裝的趙嫣,說道:“她面色不錯,也還走得動,為什麼要我扶?”

絲竹惱火:“你來幫把手而已,又為什麼不肯。”

夏昭衣不喜與人親近,將手裡的樹杖遞過去給趙嫣:“那這個給你,要不要?”

絲竹看著她遞來的這破樹杖,一步上前,奪來了就往地上扔去:“誰要你這破東西!”

“不扶就不扶,本來與她也不熟。”趙嫣拉著絲竹。

“可是她那藥太燻了,小姐本就坐車不適。”

絲竹生氣的走回去,扶了趙嫣繼續往前。

夏昭衣去水稻田裡,將剛扔下去的樹杖撿了回來,拿出手帕擦了擦上邊的泥漬,她快步追上去,擋在了這對主僕跟前。

“我這帕子買來一文錢一個,這一文錢,你給我。”夏昭衣衝小丫鬟伸出手,平靜的說道。

主僕兩人看著這個個頭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娃,一身粗糙的廉價布衣,臉上好些烏青,渾身除了洗乾淨些,眼神明亮些,從頭至尾就是個窮字。

絲竹揚手就拍去:“給什麼給!”

沒有拍到,女童的手往旁邊飛快一閃,又伸到她跟前:“一文錢,給我。”

“你這是在訛人吧?你腦子有問題嗎?”絲竹大怒。

“我不稀罕這一文錢,可我就是看不慣欺負人。”夏昭衣將手遞去了一些,“快給。”

就如在山上,她本不想取劉三娘性命,可是想到她這身子原本的小阿梨就是被劉三娘活活折磨死的,所以她讓趙寧別關石門。

今天如果是夏昭衣在這裡,這個小丫鬟哪敢這麼趾高氣揚。

可是現在在這的只是一個小女娃而已。

亂世苟活不夠,馬賊們糟踐不夠,還要在這被欺負上一遭。

夏昭衣被扔了東西,可能無關緊要,不就一個破樹杖,一塊小帕子。

可是女娃孤苦伶仃,破樹杖也是她唯一能依仗的東西了!

絲竹看著這個小女娃,被她這樣望著,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臉上訕訕的。

更不提,旁邊一些婦人和少女們都停下腳步,朝她們看來。

“給,給什麼,”絲竹粗著脖子,想要叫出聲音,卻覺得底氣不夠,“你就是想訛人吧!”

“不給別想走。”夏昭衣定定看著她,伸在她跟前的手也舉得高高的。

絲竹有些怯了,叫道:“給給給!給你就是了,不就一文嘛!”

說著去摸自己的小錢袋。

趙嫣卻一把按住她:“給什麼!還真給?”

“可是小姐……”

“都知道是訛人了還給,你是不是蠢的。”趙嫣拉著絲竹往旁邊走去,“真當本小姐是好惹的,我偏就不給。”

繞過夏昭衣,她們朝前面走了。

夏昭衣回過身看著她們。

趙嫣回頭,白了她一眼:“看吧,她能把我們怎麼樣?還不給別想走呢,我們不是走了?你怎麼怕這麼個黃毛小丫頭。”

絲竹搖搖頭,臉和脖子都還紅著。

剛才那女童的說話的模樣和神情,就像是一股無形的氣勢壓過來似的。

她忽然想起了大小姐臨出門前叮囑她的話,在外頭脾氣要收斂些,別像在家裡似的嬌蠻。

她也收斂了嘛,真的收斂了。

趙嫣的聲音不低,而且是故意要說給這女娃聽的。

夏昭衣都聽到了。

她確實不能把她們怎麼樣。

難道因為一塊帕子,一根樹杖,就把她們拖到角落罩上麻袋打一頓嗎。

她還沒有這麼兇戾。

夏昭衣看向手裡的樹杖,小手握緊了些,朝前面走去。

旁邊有人傳來笑聲。

“那小叫花子想訛人吧。”一個少女笑道。

“別亂講話。”一旁的婦人呵斥她。

“看模樣,還真的是小叫花子。”又一個少女說道。

“就是啊,要錢還要的這麼兇。”先前那少女撇嘴。

“你們胡說什麼呢。”年長一些的婦人又是呵斥。

夏昭衣如若未聞,腳步不緊不慢,朝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