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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在文華殿見過幾次面,”元允中端過邵青遞過來的熱茶道,“但他常因一點小事就責罰身邊服侍的小廝隨從。”

此時徐光增和鄧晨等人帶著手下去“收割匪首”去了,宋積雲、江縣令和邵青等人則從洪山坳回到了縣衙。一陣人仰馬翻之後,元允中梳洗過後換了身衣服,正坐在後衙正院正房的廳堂羅漢榻上由著大夫把脈。

宋積雲等都圍坐在他的身邊,等著大夫的診斷結果。

“當年鏡湖先生就曾經評價他是‘宵小之徒’。”元允中澹然地道, 由江小四服侍著把大夫把過脈的衣袖捋平整了,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茶,“他突然約我在無名寺見面,我就知道是鴻門宴。”

江縣令忍不住數落他:“那你還去?”

元允中瞥了江縣令一眼,繼續道:“我來江西之前,曾專門打聽過他這些年的行徑。”

寧王的暴虐和桀驁是江西官場甚至是朝廷都心照不宣的事,要不然僅憑一個走私,皇上怎麼可能就派了心腹來查他。

“這些年他在江西做土皇帝,說一不二, 指鹿為馬。我查他的事讓他自詡丟了顏面,若不扳回一城,他以後怎麼在江西橫行?與其讓他大開殺戮,傷及無辜的百姓,不如讓他撞回南牆,有所收斂。”

元允中收回被大夫把過脈的另一手臂,慢慢地整了整衣袖。

邵青連忙將廚房送過來的炸醬麵端到元允中的面前:“公子,出門的餃子進門的面。雖說不怎麼正宗,好歹給整了八個菜碼, 您將就著吃幾快子應個景。”

元允中點頭。

宋積雲已經在問大夫:“怎麼樣?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她心中急切,不免帶出幾分來。

元允中不由看了她一眼。

大夫卻是本地人, 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宋積雲和元允中的關係,笑盈盈地道:“沒事, 沒事。元大人的身子骨底子好,雖說是風餐露宿, 可不過是小事,連藥方都不用開。”

宋積雲總覺得元允中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 生活常識比她還不如。

她不放心地道:“要不要開幾劑打蟲清毒的常方?他昨天一夜未歸,又自己烤了兩隻兔子吃。”

誰知道這兩隻兔子元允中是怎麼吃到嘴裡去的。

她想想都覺得肚子痛。

大夫笑道:“小姐是說驅蟲藥嗎?倒是可以開幾劑。我們這裡山林多,元大人是從京城過來的,南北氣候不同,慎重些總歸是沒有錯。”

宋積雲道了謝,打了賞,鄭全帶著他去開藥方。

她一回頭,卻發現滿屋靜謐,元允中、江縣令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

“怎麼了?”宋積雲不解地道,想著是不是他們覺得自己越俎代庖了。

她解釋道:“小心點的好。元公子沒喝過生水,未必受得住山間的泉水。”

邵青嘴角翕翕要說什麼,元允中卻頷首,道:“宋小姐說的有道理。”

江縣令看了乾脆不說話了,而是說起他被追殺的事:“你膽也太大了!明明知道是鴻門宴還敢單刀赴會,你知不知關羽是怎麼死的?”

元允中道:“我帶了袖箭,還藏了把苗刀在馬腹。”

江縣令氣結,詰問他:“那能幹什麼?射兔子嗎?”

元允中不在意地道:“我心裡有數。”還道:“我這不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嗎?”

“你還好意思說?”江縣令冷笑著指著他換下來的中衣,“這就是你的平安無事?你的外衫呢?要不是撿到你破碎的平安扣, 我們會以為你遇害了嗎?要不是你扒了別人的衣裳撕了做路標,我們會誤會地洞裡的人是你嗎?你既然發現事情不對勁了,為什麼不想辦法讓人給我們送個信?”

元允中不以為然, 道:“不管是按察司還是巡檢司、衙門的人對上王府的校尉都沒有什麼勝算。”

王府的校尉從身份上就高於他們。

他們遇到了王府的校尉只會畏手畏腳,甚至是在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丟了性命。

江縣令當然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更憤怒。

他一面在廳堂裡來來回回地打著轉,一面問元允中:“寧王派了多少人圍殺你?怎麼有王府的校尉還有死士?按道理這些人不應該同時出現,而且還有一半是死士。我們查這些人的身份花了不少時間。

“而且寧王還拿這些人的身份做文章,說他派出去的校尉是去接你的,說你肯定是得罪了人,被人下黑手。他的校尉肯定是受了你的牽連。

“還好你沒事,不然他肯定會這樣的栽贓你。甚至有可能以此為證,上書皇帝說你在江西倒行逆施,引起了民憤,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苦笑道:“他要是再有腦子一點,發動言官彈劾你,你恐怕就算是死無全屍還得落下個佞臣的罪名。到時候元家百年的聲譽只怕也會毀於一旦。”

“那倒不至於。”元允中輕描澹寫地道,“最多也是譭譽參半。”

至於寧王派了多少人,他道:“具體多少人我也不清楚。在無名寺遇到了一波,在南山腳下遇到了一波,在洪山坳又遇到了一波。”

“這麼多人!”屋裡的人不約而同的驚呼。

偏偏元允中還風輕雲澹地對江縣令道:“當時天太黑,我也不知道我殺了多少人。剛才徐光增和鄧晨急吼吼的,生怕他們的人少割了幾個人頭的,我一時也沒顧得跟他們說,你記得派個人去告訴他們一聲,肯定有漏網之魚,大小也是個功勞,別喂到了嘴邊還吃不著。”

他冷冷地譏笑:“我倒要看看,死了這麼多人,他準備怎麼跟朝廷報備!”

這個他,自然是指的寧王。

江縣令聽著卻炸了:“你怎麼能這樣?寧王算什麼?他不過是皇家諸多藩王中的一個,你可是元、王兩家盼了多少年的獨苗苗。你要是出了事,王夫人肯定也沒命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王夫人想想。你不是一個人。”

“是嗎?”元允中斜睨了江縣令一眼,道,“王夫人不是說,沒有了我,她還有你和兩位師兄嗎?你們以後都會孝敬她,會給她養老的嗎?”

江縣令聞言無力地摸了把臉,道:“那是氣話!你今年都幾歲了,怎麼還明辨不了這些呢?”

元允中沒有說話,把麵碗往前一推,對邵青道:“我應過景了。你給我上點正常人能吃的。有沒有粥?或者是煮飯也行。不說春季正是吃筍的季節嗎?醃篤鮮廚子會做嗎?我記得景德鎮的醃肉也挺有名的。”

邵青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還是出門去叮囑下人去了。

江縣令卻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允中,這世上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單打獨鬥是不行的。你應該相信你的隊友,你得有能交付後背的人。”

這話說得有點重。

廳堂裡悄無聲息。

元允中的臉色也有些不。

但他眉眼不動地喝著茶,顯然沒準備搭理江縣令。

“江縣令!”宋積雲突然弱弱地開口,道,“元公子,他,不太認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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