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允中沿著遊廊走了一射之地,轉身回了蔭餘堂。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止不住的奇怪。

元公子既不找大小姐,也不觀景,那出門幹什麼?

他摸著頭,迎面遇到了六子和邵公子。

邵青舉了舉手裡的油紙包,道:“我聽說那點心叫燈芯糕,以為像燈影牛肉絲似的,細如燈草,誰知道和那週記的雲片糕一個味道。”

他搖著頭,很是失望,一副上當了的樣子。

元允中眼皮都沒有撩他一下,徑直進了屋,由小廝服侍著更衣。

邵青倚在槅扇門邊,嘴裡叼著根燈芯糕,道:“你這又是去了哪裡?我一會兒沒見,你都換三件衣服了。”

元允中沒理他,接過小廝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地重新在醉翁椅上躺下,拿起翻了一半的書。

邵青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瞭解他的性格,不在意地坐在了旁邊太師椅上,吩咐六子:“把點心擺盤,給公子嚐嚐。好歹是我辛辛苦苦排隊買回來的,做個茶點也好。”

元允中垂目翻著手中的書,道:“回你自己屋吃去,別把渣子掉我這裡了。”

“哎呀!”邵青驚訝地跳了起來,“您可好多年沒這麼發脾氣了。”

元允中抬頭,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他立刻低頭,擺手道:“我這就走,這就走。”

拉著六子就出了書房。

元允中靜靜地看著書,書頁卻久久沒翻動。

貼身的小廝正尋思著要不要給他換杯茶,卻看見他突然把書頁一合,“啪”地一聲放在身邊的小圓几上。

小廝嚇了一大跳。

耳邊傳來元允中的聲音:“邵青呢?”

小廝半晌才回過神來,忙道:“我這就去請邵公子。”

元允中沒有吭聲。

小廝見了,快手快腳地去叫了邵青過來。

元允中問邵青:“沒人問什麼嗎?”

“問什麼?”邵青不解,隨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讚道,“您還別說,您隨便選的這落角處,上上下下都挺有眼色的,看見我們回來,人家就能裝著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聞不問。就算是搭上話了,也全都不提,只說些今天天氣怎麼樣?吃了飯沒有的?”

元允中冷冷地望著他。

邵青立馬閉了嘴,仔細地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道:“您想問什麼?”

元允中鬢角青筋直冒,彷佛眼睛疼般地閉上了眼睛,對他道:“滾一邊去!”

邵青莫名其妙地又退了下去,和守在外面的六子打起了手勢:知道他發什麼瘋嗎?

六子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邵青蹲在那裡,想了好一會也沒有想明白,乾脆讓六子給他拿個馬紮,坐在馬紮上繼續等著。

暖陽漸漸西下,廚房的人來問什麼時候用晚飯。

邵青隔著垂下來的湘妃竹簾看了眼躺在醉翁椅上的人,慫恿著六子:“你去問?”

六子連連擺手。

邵青想了想,讓把飯擺在廳堂,然後躡手躡腳地進了書房,低聲道:“公子,用晚膳了!”

元允中睜開了眼睛,目光冷冷清清。

邵青乾笑了兩聲。

元允中起身去了廳堂。

坐桌邊看了看菜色,如想起什麼似的,漫不經心地道:“宋小姐在做什麼?”

“哦!”邵青立刻道,“一直都在宋太太屋裡和兩位宋小姐抄佛經。”

元允中點了點頭,開始喝湯。

邵青說到這裡,想起剛得到的一個訊息,道:“萬曉泉那裡,準備壓著宋小姐家的玉瓷放契書,您看?”

元允中微微頷首,冷峻地道:“宋小姐知道嗎?”

“宋小姐應該不知道吧?”邵青懷疑道,“我們也才得到訊息,正準備差人去告訴她。”

元允中澹澹地哦了一聲,邵青靜等了片刻,都沒有後語。

公子不準備幫忙,這事於宋小姐來說可是件難事,於他們卻只是隨口一句話。

一直以來宋小姐都挺夠意思的,何不做個順手人情?

邵青想著,話都到了嘴邊,可看著元允中冷冰冰的面孔,又把話給嚥了下去,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宋積雲。

宋積雲還不知道這件事。

她陪著錢氏和兩個妹妹裁紙,磨墨,說著這些日子家裡發生的事,不去想宋大良家的變化,也不去想窯廠接下來面臨的困難,難得心情寧靜練了半天的字,抄了七、八頁佛經,用了晚膳回去的時候還道:“就把筆墨都留在這裡,我有空就來抄幾頁,看看十月初一的時候能抄多少。”

他們準備十月初一祭祀的時候供到廟裡去。

錢氏含笑著幫她整了整衣襟,笑道:“也不用那麼急,心意到了就好。”

宋積玉則笑著挽了宋積雪的胳膊道:“姐姐沒空,我們可以幫你抄。”

姐妹們笑盈盈地在錢氏院子門口說了半天的話,這才道別。

只是她還沒踏進自己住的院落,香簪就告訴她:“鄭管事回來了,他說有要緊的事要回您,在外院的書房等著呢!”

宋積雲轉身就去了外院的書房。

鄭全神色凝重,道:“大小姐,宋老爺的窯廠挖腳挖到我們窯廠來了。”

“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宋積雲和他分主次坐下,小丫鬟上了茶點退了下去。

鄭全沉聲道:“我一直在查那幾家作坊的大師傅到底是為什麼跳槽去了宋老爺窯廠的,剛剛有點眉目了,羅師傅來找我,說是這幾天有七、八個還沒有出師卻頗有靈氣的徒弟來辭工,有些還是簽了長約的,拉坯、吹釉、把樁的都有,他尋思著有些不對頭,可查也查過了,問也問過了,就是沒發現什麼。

“他越發覺得不對頭。

“就讓我想辦法查一查是什麼回事。

“要是真沒什麼問題,我們宋家窯廠也不是那少了殺豬老就得吃那帶皮肉的人家,他們要走就走,他拿瞭解契書來給您簽字畫押,該收多少違約金就收多少違約金,誰也不強留。”

宋積雲靠坐在太師椅上,沉吟道:“你去查了,結果發現和宋大良的新窯廠有關?”

“是!”鄭全道,“不僅如此,我還發現那幾家作坊的大師傅跳槽,都是有把柄被宋老爺捏住了,只是還沒有查出來是什麼把柄。”

說到這裡,他語氣微頓,道:“御窯廠的韓先生,好像答應給宋老爺的窯廠畫圖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