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珝開始還附和幾句,後面就慢慢沒了聲音。

佳音全都說完了,身邊卻只剩了山風的呼嘯。

她扭頭一看,穆珝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佳音第一次有機會,仔細打量他的睡顏。

眉色如墨一樣深,長長的睫毛甚至能蓋住整個眼下,高挺的鼻樑,薄厚適中的唇角沒了往日時刻掛著的笑,多了幾分疲憊,讓人心疼。

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因為突然家庭的巨大變故,恨不得瞬間成長,一路籌謀報仇,學藝,吃了太多常人吃不了的苦。

他卻依舊保持著樂觀和豁達,對世界降臨的災難,永遠是那麼的倔強和勇敢面對。

好似沒什麼能讓他為難,沒什麼能讓他妥協和退縮!

兩人從陌生到熟悉,他一點點在她心裡把信任堆積起來,最後磊成了一座可靠的大山……

不說佳音和穆珝一起沐浴著山風,散散心。

只說坤寧宮裡,臨近中午時候,又迎來了聖駕。

皇上剛下了朝,處置了一點兒政事,就來給皇后上香了。

三公主一身素服,戴了孝,跪在銅盆前燒紙。

火光烤的她臉色發紅,但卻怎麼看怎麼憔悴。

到底是親閨女,皇上看的心疼,上過香就勸道,“不要傷心,你母后病了太多時日,再這樣下去也是受罪,如今也算解脫了。

“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是你也病倒,朕會擔心,你母后在天之靈也不安寧。”

三公主沉默,半晌後卻跪著扭過身,給皇上磕了三個頭。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皺眉,下意識掃了一眼皇后的棺槨,勉強耐著性子說道,“不要說了,你母后不能立刻下葬。明日就是封太子,再有三五日選妃也結束了,到時候一定給你母后風光大葬。”

不料三公主卻是搖頭,說道,“不,父皇,兒臣不是求母后儘早下葬。兒臣是想盡快完婚,儘快同盧世子成親!”

皇上聽得驚訝,帶了幾分惱怒問道,“你為何急著完婚?難道是同盧綜做下什麼錯事?!”

說到最後,他已經變了臉色。

如今朝廷內外,實在是千頭萬緒,諸事煩擾,若是女兒再添醜事,簡直是火上澆油了!

“父皇多慮了,兒臣是一國公主,怎麼會做那般醜事!”

三公主皺眉,為了父皇的誤會惱怒,但她想要如願,只能忍耐。

“母后活著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兒臣的婚事。若是等母后發喪,兒臣要守孝三年,到時候,兒臣就已經是二十多歲的老姑娘了。

“而且三年,恐怕會有太多事情發生,兒臣不想拿終身的幸福去賭。

“所以,兒臣請父皇恩准,儘早出嫁,最好同太子哥哥選妃差不多的時日。這般,也算我們皇家雙喜臨門,取個好兆頭。”

皇上瞧著女兒不像撒謊的樣子,暗自鬆了一口氣,應道。

“你的公主府早就建好了,倒是可以隨時成親。但盧綜也許並不如你以為的那麼好,此事還是要謹慎一些。”

三公主苦笑,抬手又往銅盆裡扔了一把紙錢,淡淡應道,“父皇,這世上哪有什麼十全十美呢,就是您和母后,外人不是也都說相敬如賓。實際呢,母后不是還停在這裡,死了都不能入土為安。

“兒臣嫁給誰都一樣,只要兒臣還是公主,無論駙馬真性情如何,在兒臣跟前都要裝出個溫文爾雅。這就足夠了!

“再說盧家,獨佔西南已經多年,如今是尾大不掉之勢。兒臣早些嫁過去,早些生下盧家嫡系長孫。

“到時候就可以幫著太子哥哥,更好的掌控西南,掌控盧家。說不得十幾年後,太子哥哥就可以不費一點功夫,順利收回盧家的兵權了。”

皇上聽得動心,先前盧綜病的蹊蹺,顯見是不願意成親。

難道盧家當真有二心,不願娶皇家公主,不願被掌控?

帝王本就多疑,而這疑心一起,就怎麼也按不下去了。

“朕會考慮,你先好好守靈吧。”

皇上扔下一句,就扭身就走掉了。

三公主聽著大門關閉的吱呀聲,嘴角翹起一抹冷笑,眼底都是嘲諷……

易總管因為要處置皇上吩咐的差事,就沒有跟著去坤寧宮。

結果,皇上沉著臉從外邊進來,他心裡就是一咯噔。

他趕緊倒了皇上喜愛的酸梅湯,小心翼翼送上,眼見皇上臉色緩和了,這才試探問道。

“皇上,三公主是不是傷心太過?要不要送個太醫過去?”

皇上搖頭,抬手示意其餘人都出去,然後問詢易總管。

“三公主和盧世子每次見面,你可有……”

他才問倒一半,牆角就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好似吹奏笛子,又好似是風聲鑽進了窗欞。

易總管立刻退到帳幔後,低了頭,儘量做個聾啞透明人。

這個時候,一個灰衣老太監悄然出現在屋裡,上前幾步,把一個銅管放到書案上。

皇上三兩下拆開銅管,拿出一張字條,他只看了幾眼就狠狠皺起了眉頭。

“宣太子過來!”

“是,皇上。”易總管趕緊出去,親自到西隴閣請人。

太子趕到的時候,皇上正揹著手在地上轉悠,見得兒子過來就擺擺手。

易總管親自關了門,守在門邊。

皇上第一句話就是,“盧家沒有表面上這般老實,朕被騙了。江北出現了盧家的人手,幾百之數,截殺了朕派出的暗衛,意圖不明。”

太子愣了一下,應道,“父皇息怒,盧家畢竟是兵權在握,有些暗地裡的人手也不出奇。只不過,如今這樣的關鍵時刻,盧家的人手在江北,定然是有些安排,還是要查明才行。”

說罷,他想了想又道,“盧世子如今稱病,他和公主妹妹的親事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否則倒是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安插一些人手進盧家。”

皇上皺眉,轉而嘆氣。

“說來倒是巧了,你妹妹方才求朕,說她要儘早同盧綜成親。還說同你選妃一起,也算雙喜臨門。”

太子挑眉,有些意外。

他倒也不是懷疑三公主提早打聽到了江北的訊息,畢竟是養在深宮的公主,沒有這個實力和本事。

只不過,先前盧綜可是“傷”了關鍵之處。

難道三公主不怕盧綜以後不能人道?

她對盧綜已經如此情根深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