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說啥?俺、俺能當司機啦?俺能吃上商品糧啦?”

顧二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幾個月沒見面的自家媳婦。

“不!嚴謹的說法是,你只是有資格去參加人家廠子裡的司機培訓,只是學技術,還不是正式的職工。”

顧二嫂在城裡呆了四五個月,每天瞧著顧傾城教學徒,也學會了一些“專業”的話語。

也知道,說話要嚴謹,不能胡說八道。

顧二哥卻不知道這些,只聽顧二嫂說了個“不”,滿臉的興奮就褪去了大半,“啊?不能啊!”

顧二嫂:……你個憨貨,聽話就不能聽全乎了嗎?

還有,能不能動動腦子?

但,再蠢也是自家男人,是她孩子的爹。

顧二嫂翻了個白眼,只得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去參加了培訓,就能學會開車。”

“有了開車的技術,廠子裡再招工的時候,你就能去報考!”

“就算人家廠子裡暫時不需要司機,咱也可以回生產大隊啊。”

“你想想隔壁紅陽大隊的小石頭,就是跟著附近的駐軍學會了開車,大隊買了拖拉機,他就成了拖拉機司機!”

每天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多威風?

顧二哥臉上那剛剛消失的亮光,又重新回到了臉上,“對!對對!”

哎呀,我媳婦就是厲害,腦子也活泛。

連這都想到了。

會開車那就是牛。

他們生產大隊還沒有拖拉機,前段時間,大隊長還說呢,每次都要跑去紅陽大隊借車。

花錢費人情就不說了,人家司機來了,還要好吃好喝好招待。

可惜他們紅星大隊沒有會開車的,要是有,他們也想辦法湊錢買個拖拉機。

現在,他媳婦告訴他,他的好妹子給他弄了個學習開車的機會!

哎呀呀!

只要他學會了,就算不進廠子,也能回生產大隊啊。

到時候,他開著嶄新瓦亮的拖拉機,突突突的,不用下地不用幹活,就能記滿工分。

村裡村外、老老小小、大姑娘小媳婦的,肯定都會用羨慕、敬佩的目光看著他。

他還能去別的生產大隊幫忙,人家也會給他遞煙遞茶,還會客氣的叫他一聲“顧師傅”!

顧師傅?

“嘿嘿!嘿嘿嘿!”

想到那美好的前景,顧二哥忍不住的傻笑起來。

顧二嫂:……真是沒眼看。

啪!

顧二嫂不客氣的抽了顧二哥的胳膊一下。

疼痛瞬間讓顧二哥停止了傻笑。

“哼,就知道傻笑!你也不想想,你能當司機,都是誰的功勞?”

“當然是我家小妮夠厲害啊!”

嘖嘖,連數字工廠的領導都買她的賬,他們家小妮啊,真是太有出息了。

顧二嫂:……

事實確實如此,但、但你也不想想,你們兄弟三個人哪,為啥人家小妮只讓你去學開車?

顧二嫂的目光便有些兇狠。

顧二哥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

素來憨厚的他,看到媳婦不善的眼神,腦子裡立刻變得靈光起來,“還有你!多虧你去伺候小妮,小妮記著你的人情,這才——”

顧二嫂這才滿意的收回要刀人的目光。

“沒錯!你也不想想,都是她的兄弟,老大現在還只是咱們鎮加工廠的臨時工。”

“老四呢,也只是跟著那個韋大夫學醫,連個臨時工都沒有混上。”

“只有你,只要學會了開車,就能端上鐵飯碗。”

“你仔細想想,這是為了啥?”

顧二哥正要開口說“因為你”。

顧二嫂卻懶得聽自家男人犯蠢,直接給出了答桉。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是因為我在城裡辛辛苦苦的照顧了小妮三四個月。”

“洗衣做飯、縫縫補補,還有這大冷天的,一盆一盆的洗尿戒子。”

“你看看我,我的手——”

顧二嫂扇情的說著,習慣性的伸出了兩隻手。

呃,尷尬了!

手沒有紅腫,也沒有凍瘡,雖然不如顧傾城的纖細柔嫩,卻也比普通的農婦要精細許多。

一看就是沒有幹過重活的樣子。

連曾經因為幹活而留下的繭子,也都變軟、變薄,甚至已經消失了。

顧二哥低下頭,正到自家媳婦白白淨淨的手,“咦?虎子他媽,你這手都變細嫩了呀。”

“對了,還有你的臉,也白了許多!”

顧二哥剛才只顧著興奮了,一時都沒有注意到妻子的變化。

這會兒看到了她的手,顧二哥的視線禁不住的開始往上移動。

然後,他就發現,幾個月不見,自家媳婦變白了,面板變細嫩了。

臉上還有了肉,紅撲撲、肉都都,一看就是不缺吃喝的模樣。

還有她穿著的大紅棉襖,簇新簇新的,棉花絮得也厚實,肯定是新做的。

而自家媳婦進城的時候,就帶了一個小包袱,兩毛錢車票錢。

其他的,就是給小妮準備的一些雞蛋、菜乾什麼的。

可這次回來,自家媳婦大包小裹的帶了一大堆。

除了小妮孝敬給二老的東西,以及給幾個侄子侄女買的衣服、奶糖,剩下的就都是顧二嫂自己的東西。

嘖,光衣服就好幾件,還有什麼雪花膏、洗頭膏。

有的瓶瓶罐罐上,甚至還印著外國字呢。

顧二哥看看彷彿變了模樣的媳婦,再想想她帶回來的那些好東西。

良心讓他實在說不出“你受苦了”的話。

呵呵,如果這算是受苦,生產大隊的婦女們肯定會爭破頭的去。

顧二嫂:……

略心虛。

她在城裡這幾個月,確實幫小姑子幹了活、看了家。

但,她也是真的享了福。

一天三頓飯,頓頓都是細糧,餐餐都有油水。

麥乳精、桃酥等,也是見天不斷。

隔三差五的,還會跟著小姑子下館子。

哎呀,西街口飯店的小孟師傅,那紅燒肉做的,真是一絕啊。

那五花三層的肉,肥而不膩、瘦而不柴,紅豔豔、顫巍巍,一口下去,滿嘴留香,她天天吃都不膩!

跟在家裡相比,小姑子家的生活,好的就像在白日做夢啊。

這樣的日子,她、她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受苦了。

不過,在丈夫面前,她還是要邀功的——

“小妮家生活條件好,我確實跟著沾了光!”

“但我也是真幹了活啊。”

“別的不說,只說這伺候月子。寒冬臘月的,我是一盆一盆的洗尿戒子!”

顧二嫂可沒有說謊。

自打知道自家小姑子給她男人弄到了培訓司機的名額,她二話沒說,直接挽起袖子,就開始洗尿戒子。

頂多就是,小姑子家不缺煤,洗尿戒子都用熱水。

另外呢,洗完了,顧二嫂還能塗上小姑子給她買的雪花膏。

厚厚的一層,手特別滋潤,一點兒都不幹,也沒有龜裂起皮!

……雖然但是,幹活就是幹活,這是任誰都抹殺不了的。

否則,你當顧小妮傻,啥都不付出,就想從人家哪兒得好處?

老大為啥只得了個臨時工?

許諾教的技術,也還沒有教?

還不是因為老大隻是給送了些菜,卻沒有真的幫襯到小姑子嘛!

哼,顧二這個憨貨,只看到她臉色好了、做了新衣服,卻沒看到她在小姑子家盡心盡力的幹活!

還有老四,現在也只是剛剛學了技術,小妮許諾的給他找個醫院培訓的名額也沒給弄。

在城裡呆了這幾個月,尤其是顧傾城生孩子的時候,顧二嫂親眼看到了那麼多單位的領導跑來賀喜。

顧二嫂就知道,自家小姑子,遠比眾人想象的還要有能量!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把老大、老四的工作都解決了。

可小姑子偏偏沒做!

為啥?

顧二哥不是真的傻。

聽了媳婦的話,悶頭想了想,緩緩點頭,“媳婦,多虧你了!”

“這人吶,就是真心換真心!”

“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有著親疏遠近!”

自家媳婦主動跑去伺候月子,還盡心盡力的照顧了小妮好幾個月。

小妮自然感念。

或許,到了小妮這個層級,她根本不稀罕孃家人的幫扶。

但,人家還是願意給孃家人機會,為的就是血脈親情。

小妮厚道,他們這些做哥哥嫂嫂的,卻不能心裡沒數兒。

咳咳,就算心裡沒數也無所謂。

人家直接不和你來往,不就得了。

左右顧家有三個兄弟呢。

人家只要選中了一個幫扶,任誰都不能說她“沒良心、不知道拉拔孃家的兄弟”!

興許外人還會說,小妮厚道,可她還是不願意提攜某個兄弟,肯定是那個兄弟太過分,傷了小妮的心。

小妮若是做得更絕一些,她不提拔親兄弟,而是照顧堂兄弟,甚至是出了五服的族兄弟。

人家的名聲依然很好,顧家三兄弟卻是又吃了大虧、又毀了名聲呢。

“哼!還算沒有笨到家!”

“我這次回來啊,就是告訴你這些。”

“你去學技術的時候,好好的學,千萬別給小妮丟臉,更別胡亂攬事兒,給小妮添麻煩。”

“我呢,繼續回去照顧小妮,無論如何,也要先把你的工作給落實了!”

她可不能像老大和老四家的,只知道裝模作樣,卻沒有實在的東西。

現在害得那對兄弟不上不下,沒個前程,只能傻乎乎的等!

顧二嫂和顧四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