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夠好?阿卿,阿翁覺得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顧衡擔心自家小孫女會鑽進死衚衕,趕忙笑著誇獎。

他知道,自家小孫女因為容貌的緣故,對自己的要求格外嚴格。

從她三歲起,她就開始讀書、練字。

與她同齡的孩子,慢說小女郎了,就是小兒郎們,也忍受不了長期的跪坐。

可阿卿就是咬牙忍住了。

跪坐的時間太長,兩條小腿兒都麻木了,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由侍女攙扶著。

冬天太冷,哪怕屋子裡燒著火盆、熏籠,手因為長期寫字,還是凍得通紅。

若不是有江陵長公主攔著,並命人悉心照顧,顧傾城估計都會長凍瘡。

夏天那麼熱,小小的人兒依然腰板筆直的跪坐著讀書。

看到她刻苦的模樣,顧家上下又是心疼又是欽佩——

這才幾歲啊,就能如此剋制、如此努力?

除了她原本的心性堅韌,未嘗沒有容貌缺失帶給她的壓力與痛苦。

親眼看到了顧傾城的勤奮、刻苦,以及那種讓人咋舌的自律,顧家上下都想辦法在不傷害顧衡自尊的情況下,勸她對自己降低要求。

不要那麼拼,不要那麼累,長得醜,可顧傾城姓顧啊。

只靠這個姓氏,她已經站到了許多人努力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還有她的親人們,從未嫌棄過她。

從顧衡到江陵大長公主還有第三代們,他們只希望顧傾城能夠過得恣意些,不要過早得給自己揹負太多枷鎖!

尤其是現在,顧家遭逢鉅變,只剩下祖孫倆“相依為命”。

顧衡更希望孫女可以適當的“放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阿翁!我不是在苛責自己,而是咱們的牛車,真的有改進的空間。”

顧傾城多聰明啊,如何會感受不到祖父的擔心與心疼?

她心底暖暖的,笑著對顧衡說,“牛車太顛簸了,坐在裡面很不舒服。”

她故作稚童的模樣,揉了揉屁股,“坐了半天,又酸又疼的。”

顧衡還是一臉的心疼,坐牛車能有多累?

自家小孫女可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直接將雙腿跪坐到麻木的人啊。

她根本就不是嬌氣、愛講究的人!

這孩子素來對自己要求高,這會兒也是心疼老祖父。

唉,她總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眼見顧衡還是滿眼疼惜,顧傾城只得拿出紙和鉛槧(古代版鉛筆)。

她用鉛槧在紙上畫出一個個的草圖。

“阿翁,你看,我想著是不是可以在牛車上加裝一些小機關,減少牛車的顛簸。”

她的記憶沒了,可“常識”還在。

對於一個在任務世界活了八十多年的人,顧傾城跨越了兩個世紀。

她努力學習,孜孜不倦,將很多知識都轉化為了“本能”。

被強行抹去了記憶又如何?

她的常識、她的本能依然存在。

靠著這些,她或許造不出熱武器,弄不出黑科技,但製造些許彈黃,改造一下牛車,還是沒有問題的。

而牛車什麼的,應該也不會改變歷史,跟談不上讓這個世界崩壞。

估計就是主系統,發現了顧傾城的小動作,也不會太計較!

“哦?什麼小機關,還能有如此功效?”

顧衡可不是什麼酸腐文人。

他是博學廣識、多才多藝的世家子。

除了正統的經史子集,他對很多知識、很多技術都感興趣。

他精通樂理,熟讀醫書,就連釀酒、制墨、魯班鎖等在某些人看來是“奇技淫巧”的玩意兒,顧衡也有涉獵。

看到顧傾城畫出來的一張張草圖,他非但不會斥責小孫女“不務正業”,反而十分的新奇。

“這是彈黃,用精鐵打造。只是不知咱們的匠人,能夠做到!”

顧傾城沒有十足的把握。

當下的技術,到底還是很落後的。

但,可以試一試嘛。

顧傾城相信他們(包括顧傾城自己)這些古人的技術和智慧。

他們所欠缺的,大概就是時代侷限的眼光與見識。

“有趣!有趣!那就試一試吧。”

顧衡來了興致,像個老小孩兒般,幫著顧傾城蒐羅匠人,求購精鐵等原材料。

見自家祖父不再意志消沉,反而有了興趣,顧傾城便放下心來。

他們祖孫兩個,根本不管鄭莫那哀怨的目光,直接在小鎮停留下來。

一天、兩天……一個月。

在顧傾城的指導下,顧衡命人找來的匠人,還真的抽出了鐵絲,並將它壓制成彈黃。

牛車裝上了彈黃,或許沒有達到最完美的效果,但多多少少起到了一定的減震作用。

另外,顧傾城又對車廂進行了改建。

車廂的體積進一步的擴充,車廂外部加了一層薄薄的鐵皮,並刷上了防水防鏽的油漆。

車廂內部,顧傾城增添了隔板、抽屜等小機關。

被褥、衣服、食物和貴重的物品,都藏在了這些小小的“儲物格”裡。

幾處隔板收起來,可以騰出空間。

若是放下了,便是餐桌、床鋪等傢俱。

顧傾城還給隔了一個小空間,讓侍女或是僕從單獨待著。

當然,車廂變大變重了,負重也增加了。

顧傾城索性又添置了健壯的成年牛,並把雙輪變成了四輪。

鄭莫一臉的糾結:……呃,這個應該已經逾制了吧。

封建王朝下,什麼人穿什麼衣服,做什麼牛車,那都是有詳細的規定的。

不過,現在是亂世,朝代的更迭讓人猝不及防、眼花繚亂。

禮樂都崩壞了,又何況一些小小的規矩?

更不用說,他們如今是在流放嶺南的路上。

顧衡這樣的名臣+名士,都被趕出京城了,難道還不許人家鬧個小情緒?

這麼一想,鄭莫就不再糾結了。

索性當做看不到!

鄭莫繼續帶著自己的屬下,窩在小鎮裡,一邊看著那對祖孫胡亂折騰,一邊還要提防那群遊俠兒作亂。

“哈哈!不錯!不錯!這牛車改建得著實不錯!”

顧衡參與了牛車的改建,看到了全新的牛車,竟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他親自進去體驗了一般,放下隔板,可以吃飯、讀書。

收起隔板,可以自由的坐臥,舒展四肢。

最妙的還是車廂的減震,以及防水功能。

有了這樣的牛車,他們趕路的時候,就不用再懼怕坑坑窪窪的道路,以及大大小小的雨水了。

“其他的馬車也改建一些。”

顧衡彷彿上了癮,大手一揮,將改建的範圍擴充了。

顧傾城:……阿翁高興就好!再者,也確實需要改建。

鄭莫已經麻木了。

這對祖孫,還真是能折騰。

不過,改建過的馬車,確實挺方便的。

路上若是遇到了雨天,或是騎馬累了,也可以進入馬車休息!

若是這麼想,自己以及千牛衛的兄弟們也能沾到光。

鄭莫頓時覺得心理平衡多了。

算了,就讓他們折騰吧。

陳靖那邊,也沒有規定顧衡必須多久抵達嶺南。

只要離開了建康,不再讓陳靖覺得礙眼,這位權臣,應該也不會管顧氏祖孫在折騰什麼,更不會在意他們還要折騰多久!

幸而,顧衡有興致歸有興致,卻也沒有失了分寸。

在小鎮待滿了一個月,將牛車、馬車全都改造完畢。

又添置了一些糧食、肉蛋等物資,顧衡終於決定——

“啟程!”

鄭莫:……謝天謝地啊!總算可以繼續趕路了!

就是那些遊俠兒們,也有些倦了。

他們是來當護衛,是來博取好名聲的,可不是來混日子的啊。

作為習慣了走南闖北的人,總是窩在一個小地方,他們閒得都要長毛了。

最重要的問題,他們的伙食是客棧提供的。

跟顧家的精美飯食比起來,差得真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孃的,好懷念銅鼎羊肉的味道啊。

還有那個什麼紅燒肉、熘肥腸,只要想一想,就忍不住的流口水。

唉,還是儘快趕路吧。

在路上,顧家那位三娘子反倒更能折騰出許多美食來。

眾人都期盼著,車隊終於重新踏上了行程。

進行了減震改建的新式牛車,確實舒適了許多。

顧衡坐在自己的牛車裡,手裡拿著一卷書,小隔板上放著熱氣騰騰的茶湯,時不時看看窗外的景緻,心情十分的愉悅。

顧傾城趴在車窗上,看著兩側的千牛衛和遊俠兒們。

他們或是騎馬,或是步行,速度倒也不慢。

每天都能行進三三十里。

中午的時候,就在路邊隨意的用些吃食。

顧傾城準備了許多肉乾、肉醬。在小鎮停留的日子裡,她還命人熬製了許多滷貨。

中午停下來吃飯,顧傾城就把自己準備的這些滷味兒,分給遊俠兒和千牛衛們。

再讓廚娘烤制一些餅子,切開了,夾上肉,那滋味兒,別提多香了。

慢說那些習慣了流浪的遊俠兒,就是鄭莫的千牛衛們也吃得讚不絕口。

“不愧是吳郡顧氏啊,果然底蘊非常。”

“這肉夾饃,真真美味!”

“不止!你們看到了嗎,人家顧家用的都是上好的細鹽,不像咱們這些兵漢,居然還在用醋布!”

顧傾城下車熘達的時候,順耳聽了這麼一句。

“醋布?什麼是醋布?”

作為尊貴的世家女,還有著神奇的經歷。

顧傾城覺得,自己已經算得上見識廣了,但她對這個名詞兒還是十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