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們在搞笑嗎?”

“我去勸勸!”

隔壁的IG戰隊隊員包括王公子紛紛坐不住了,在國際邀請賽的舞臺上,所有的中國隊都是友軍,大家希望彼此可以走得更遠,而不是自暴自棄。

這一切的原因,要從一把被屠殺的訓練賽開始說起。

選手進了房間後,訓練賽悄悄開始,IG戰隊注意到對方的中單陳天宇似乎換了個id。

y.douyutv換成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名字。

“陳天宇換id了?”

“好像是吧,不重要。”

IG的中單430沒把這個細節當成一回事,不管是誰,照打不誤。

一盤訓練賽打下來,南湖戰隊毫無懸念地又輸了,顧允並沒有力挽狂瀾,也沒有改變世界。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真實,即使顧允擁有重生這個最大的金手指,但是競技體育是很殘酷的事。

一切運動專案到了極致,依靠的都是萬里挑一的天賦和持之以恆的努力。

顧允在重生之前,曾經和千千萬萬的網癮少年一樣,幻想過站在dota2國際邀請賽舞臺的場景。

他的天賦不錯,甚至大學期間還組隊拿過不少比賽的冠軍,從Ti2到Ti11,多年來一直保持著高水平的競技狀態。

這也是剛剛重生時,他能夠依靠自己十多年的dota經驗和超前理解,迅速打到天梯前幾名的原因。

但是重生接近一年,他超前的遊戲理解還在,但是訓練量明顯跟不上隊員們了。

他有數不清的工作要做,有幾位紅顏知己要陪,有學業和事務要處理......

去一次西雅圖,站在Ti最高領獎臺的夢想,就只能交給隊員們了。

誰說教練捧杯不算實現夢想呢?

日常和隊員們互相中單solo訓練的時候,一開始的顧允仗著隊員們剛剛接觸dota2,而自己已經浸淫其中接近十年,還經常能夠碾壓對方。

沒過多久,陳天宇就能在中單對線中很輕鬆贏下顧允,然後是拒絕者,霸氣,劉行,dy。

十年手感比不上幾個月,顧允心裡嫉妒的發狂,他意識到自己天賦不行。

起碼在全世界最強的十六支隊伍的八十名選手裡,他這種天賦,完全排不上號。

最後一次輸掉solo之後,顧允再也不打dota2了,一次都不打,他只是站在後面,變成了一個指點江山的嘴巴選手。

做一個開天眼的教練,挺好。

他找準了自己的位置。

所以這一次,他在訓練賽中,和430的中單對決中被全方位壓制。

他雖然有著領先十年的遊戲經驗和理解,但是對線硬實力,是水磨工夫,不進則退。

更關鍵的是,南湖戰隊的打法一向是保護中單,突出中單的重要性,當中單個人能力被壓制的時候,頻繁遊走的輔助就如同失去了靈魂。

訓練房裡一片沉默。

除了顧允之外,其他四個人隱隱約約意識到,如果局面再沒有什麼變化,自己的夢想,本次西雅圖之旅,恐怕就要這麼結束了。

“還打嗎?”

劉行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突然感到一絲後悔,剛剛是不是忍住脾氣,不和陳天宇產生衝突,就不會導致現在的結果了?

消失許久的程盈盈回到了房間。

後面是IG全隊,還有王公子。

“小顧,聽助理說你們發生了點小矛盾?剛剛真是你上的?陳天宇呢?”

王公子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顧允的大螢幕,心中滿是驚訝。

輸歸輸,但是顧允在這種級別的對決中居然能打得有模有樣。

簡直令人震驚。

同樣是俱樂部老闆,王公子自己的遊戲水平就不值一提了。

“聰哥,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

顧允長嘆一口氣,起身望向窗外,“陳天宇不想打了,明天我準備替他上。”

“這怎麼行?”

王公子還沒來得及接話,旁邊的430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小顧,隊內有衝突是正常的,我們隊的馬來人經常也會給我們壓力,說開了就好,千萬別意氣用事!”

職業選手的花期很短,一年一次的Ti對任何一位職業選手來說,機會都無比珍貴。

沒有哪個職業選手會拿Ti開玩笑,包括陳天宇。

......

當顧允一行人在西雅圖的一家酒吧,找到爛醉的陳天宇時,時間已經是深夜了。

看著上吐下瀉的陳天宇,南湖戰隊的隊員們滿臉絕望。

教練臨時上場的說法,明顯是幾個年輕人話趕話,意氣用事的決定,顧允根本沒有陳天宇的頂尖水平。

明天早上就是正賽,主力中單喝得人事不省,這下怎麼辦?

“你們訓練的時候,陳天宇一直在門口偷看。”

回到酒店後,大家輪番照顧昏迷不醒的陳天宇,程盈盈找到機會開了口。

大家說不出話了。

與訓練時無數次吵架不同,這次沒有人給脾氣倔強的少年一個臺階,也沒有人追出去讓他回來繼續打。

反而是顧允親自上場,陳天宇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年紀和他們相仿的教練,可能是玩真的。

看著打成一片的五個人,陳天宇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算了,既然已經沒有了我的舞臺,既然怎麼打都打不贏,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就要比賽,沒有人佈置戰術,也沒有人和他說明天該怎麼打。

面對這種高強度壓力和隊內氣氛,他選擇逃避,破罐子破摔,跑到酒館喝了個爛醉。

距離比賽只剩六個小時。

“一開始可能是氣話,但現在,看來只能我上了。”

把不省人事的陳天宇單獨放在一個房間,顧允拿出紙筆,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來,和大家講一下明天的戰術。”

......

貝納羅亞音樂廳,這座位於西雅圖市中心的音樂廳,建造花費約120億美金,於1998年9月開放。

在TI之前,這座位於西雅圖市中心的音樂廳只單純地與藝術結緣:音樂、電影,其中又以交響樂最出名,古典、儒雅是被那羅亞音樂廳最明顯的氣質。

然而,當TI2的比賽落地到這種古典儒雅的音樂廳時,就像是一位來自未來的冒險家邂逅了來自富豪家族的千金小姐,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火花。

這個夏天,是屬於dota玩家的盛宴。

還沒有到正門,就能看到揹包上掛著dota2飾品的人在緩步前行。

慢慢地,人越來越多。大家已經開始在自發排隊入場了,中國旅行團的團長在路邊,幫助一些第一次來西雅圖觀戰的國人指引,還給中國觀眾獨屬的小紅旗。

進去場館有COSPLAY的大人和小孩,那種身邊人都是跟你一樣,打同一個遊戲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同一個遊戲,同一個夢想。雖然大家不同面板,不同語言,但是在dota2的世界,只要提起一個英雄就可以講半天的感覺真的很棒。

場館外的草叢上有一些在外面休息的人在大螢幕上看比賽。時不時因為一波精彩操作爆出一聲NICE,口哨聲絡繹不絕,這是在螢幕上看比賽所完全不同的感受。

像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道理一樣,去一次現場,給自己的青春不留遺憾。

敗者組,淘汰賽。

南湖戰隊入場。

對手是遠古大神Vigoss領銜的M5戰隊。

主辦方提早得到了南湖戰隊發出的換人申請,隊員陳天宇因身體不適無法參賽,由主教練顧允替補出戰。

西雅圖時間上午9點,比賽正式開始。

這是顧允兩世為人,第一次作為選手,站上他夢寐以求的最高舞臺,相比其他隊員而言,他內心的激動無以言表。

“就按我賽前佈置的來,放開了打,沒問題的。”

零容錯的敗者組比賽,只有唯一留下來繼續的機會,南湖戰隊全隊都已經站在了懸崖邊緣。

本次出征西雅圖的幾支中國隊中,除了南湖戰隊小組賽發揮不佳掉到了敗者組外,其餘都是勝者組選手。

大家在觀賽區望著臨場換將的南湖戰隊,語氣中滿是唏噓。

“中單沒了,這還玩個毛了。”

“真有他們的,教練臨場當替補,還不如直接棄權算了。”

“可惜了,南湖戰隊在國內都快無敵了,不知道為什麼打成這樣。”

比賽開始。

顧允佈置的戰術很簡單,他的規劃一反常態,選擇了放養中單的打法。

田忌賽馬是中國古代最經典的博弈論之一,顧允在本次Ti中單選手中,無疑是下等馬,這種前提下,強行保中單位置,就顯得沒有那麼大的必要。

他選擇了一個團隊型中單,放棄了對線,充分解放另外兩路的個人能力。

既然我實力有差距,那就不要依靠我,我前期不需要幫,打架的時候我不會刷錢,甚至我可以不要資源的側重。

他的內心躁動異常,時光倒轉,機緣巧合,他再一次以選手的身份踏進比賽室。

這次不是國內圈地自萌的小型比賽,這是全世界最強選手發光發熱的舞臺。

......

陳天宇醒了。

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酒店高高懸掛的時鐘。

西雅圖時間,下午14點。

我操!

完了。

陳天宇心涼了半截,自己宿醉到這個時間,全隊恐怕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府了吧?

想到昨晚他選擇逃避的舉動,陳天宇望著手機裡整頁的未讀新訊息,雙手發抖,不敢面對。

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在沉默之後紛紛選擇了爆發。

劉行先後發來兩條微信,先是道歉,然後是滿螢幕的問號。

關係最好的拒絕者憤怒地質問他:“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夢想毀掉才開心?”

諸如此類的留言,讓他原本的害怕和恐懼,都加深了一層。

只有教練顧允的微信沒有責罵,他只是用一如既往的語氣,淡淡地告訴他。

“睡醒了聯絡程盈盈就好。”

陳天宇像一個機器人一般,眼神滿是空洞,機械地找到程盈盈的電話,撥了過去。

“盈盈姐,是我。”

“你醒了?”

“對,你們怎麼都不在酒店?不會扔下我先回國了吧?”

“什麼回國?我們在場館比賽呢!”

在場館比賽?

程盈盈留下一句趕緊過來的指示後,陳天宇被這五個字震懾了心神,久久不能恢復。

他再次抬起頭,望向高高懸掛的時鐘。

如果沒記錯的話,敗者組第一輪,是早上九點......

那麼現在是?

陳天宇隱隱約約想到了一件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跳下床迅速穿好衣服,臉也顧不上洗,飛也似地跑向比賽場館。

貝納羅亞音樂廳。

場館門口人聲鼎沸,當他想要進場時,甚至還有人找他簽名。

“Cty?身體好些了?加油啊!”

“快進去吧,大家讓讓,給選手讓條路!”

剛剛走進場館,陳天宇就被大螢幕中的場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原來,我們.....沒有被淘汰啊。

螢幕上依舊在戰鬥的,是自己的隊伍。

TeamNanhu。

坐在中單位置的,是教練顧允。

他們走到了敗者組第二輪,面對北美勁旅,EG戰隊。

雙方人頭接近,局勢看起來十分焦灼。

頂級職業選手對局勢都有著自己的判斷,雖然中單的經濟和資料只處於中游,並不是很突出,但是團隊卻出奇地均衡,輔助的資源好到令人驚訝。

這......這是我的隊友嗎?

陳天宇看到劉行操刀拉比克,依靠跳刀偷到謎團關鍵性技能黑洞,成功扭轉乾坤後,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從觀眾席傳來。

敗者組第二輪,輔助位置的完美髮揮,將現場觀眾的情緒推到了最高點。

“太他媽強了!”

“xingxing,X-god!”

“congratulations!”

語言或許不相通,但表達出來的情緒不分國籍。

原來,即使沒有我,隊友們也能贏下比賽。

原來,教練替補上場,讓出相應的資源給隊友們,我的隊友會變得這麼強。

原來,拖整個隊伍後腿的,竟然是我嗎?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陳天宇胸腔中蔓延,擴散。

他曾經追逐過這樣的夢想,追逐夢想的時候,幻想過自己是第一人,第二第三都不行,只能是第一,我們要贏。

陳天宇依然記得,自己在天才少年杯碾壓所有對手,豪取冠軍的那個時刻。

面對採訪,他的話語無比干脆:“不,我不要當430,我要成為刀塔第一人。”

他贏過,以為自己一直會贏下去,即使不贏,也是暫時的。

他太愛自己的夢想,又太過於幼稚,當觸及到人生中第一個天花板後,就開始揮霍自己的天賦,於是他失去了機會。

正是因為這是他的夢想,為之追逐拼命努力過,所以當夢想失去的時候,才會加倍的痛。

甚至只是稍微觸碰就會痛。

比如小組賽的滑鐵盧,再比如全隊對他的不聞不問。

所有這些,當看到南湖戰隊再次獲得勝利時,最後都化為了悔恨。

我為什麼要放棄這樣的快樂?

有什麼比得上沉浸於追逐夢想的快樂?

陳天宇在宿醉中,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錯過了這次Ti,從此職業生涯再也沒有拿到過至高榮譽。

等我們做了那麼多錯事,才發現自己蹉跎了那麼多歲月,背離夢想那麼遠,我們再也反應不了那麼快,點選不了那麼準,我們才知道已經永遠回不去了。

夢中的他才明白過來,這就是青春的悔恨,成長的代價。

每個人都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也許不是dota,不是體育,但我們都有過這樣的夢想。

那些年,我們有追不到的女孩,打不了的籃球,贏不下的遊戲,沒有發出去的,永遠考不過的學霸,那是我們抓不住的夢想。

這才是真正的青春,如同熾熱火焰般燃燒的青春。

當陳天宇從夢境中醒過來,看到與夢裡不同的現實時,比賽宣告結束,面前,是表情複雜的隊友,還有替補出場的教練。

“噢,你醒了。”

與其他人面若冰霜的冷臉不同,顧允的態度反而非常溫柔。

他一如從前鼓勵陳天宇那樣,溫和地對這位天才少年打著招呼。

彷彿他只是不小心迷路在外面走了一圈,而不是犯了隊友眼中不可饒恕的錯誤——臨陣脫逃一樣。

陳天宇的眼眶溼潤了。

他在夢裡審視過自己的行為,也曾經代入過顧允的身份去看待自己。

一個天才選手就這樣放縱自己,顧允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容忍他這樣,甚至二話不說,替補出場完成比賽的?

他想了很久,或許是因為“信任”。

顧允教練始終相信,只要第一個坎全力以赴邁過去,睡醒以後的自己,看到值得信任的隊友,團結一致的氣氛,他會回來。

望著手機裡整個螢幕的謾罵和責備,他深深地覺得對不起朝夕相處的隊友。

驕傲的陳天宇,難以面對他們。

然而,教練顧允一如既往地支援他,而且從來都沒責怪過他。

“你終於回來啦。”

他所恐懼的,害怕的,擔心的,一層比一層厚的壓力和苦悶,在名為“諒解”的眼神和話語中,統統瓦解,一瞬間發洩了出來。

他再也沒法忍住自己的眼淚。

這一刻,迷途的男孩終於得到了救贖。

他終於明白,最強大的戰士,靠的並不是堅固的鎧甲和強壯的身體,而是無論碰到什麼樣的困境和挫折,都能夠活下來、挺過去的決心。

他哭得不能自已,哭的是對自己行為滿滿的悔恨,他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他不想逃避了,他也不會再逃避,他選擇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直到世界的終結。

“教練,我想打d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