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受西北風沙影響,四季炎熱,終年高溫。西涼北部受風沙侵蝕嚴重,逐漸呈沙漠化,西涼與北幽的交匯處原本有一處靈山,喚作“墨影山”。

如今靈山已經變成一座荒山,山中靈脈也逐漸枯萎,曾經在墨影山上修仙之人,也都紛紛離開,現今只有山中的萬枯洞內還留有一些修真者。

在西涼荒沙以東,有一處山嶺,有效隔絕了西北的沙塵,保全了西涼大半的土地免受風沙侵擾。此嶺喚作忘憂嶺,是涼州仙門忘憂無極觀的山門所在之處。

忘憂嶺是凡間的另一處龍脈,與東滄從九劫山到滄瀾海的山地龍不同。西涼地處中原,龍脈自忘憂嶺直入洱江,形成東西向的一處平地龍。

古語有云:平地龍有吉氣,山地龍到頭聚氣。山地的龍脈蜿蜒曲折,聚氣為地之氣,適合安葬先人之用;而平原的龍脈多平緩,聚氣為人之氣,適合百姓安居之用,這西涼的龍脈之穴,便是京城了。

趙柏兒策馬急行,風餐露宿,三日便到了西涼境內。趙柏兒還未成年便被叔父趙吉,送來忘憂無極觀拜師學藝,這一學便是八年,直到前兩年叔父病重,他才回滄州城接任滄州守城將軍之職。

當年回滄州走的匆忙,趙柏兒與師兄弟們並未好好告別,此番回忘憂無極觀,趙柏兒心中難免激動。

趙柏兒行至一處驛站,憶起兩年前在此處離別的場景,心中不禁感嘆道:我記得當時掌門師兄就是在這裡與我告別的,當時走得急,其他人都未能見上一面……

趙柏兒觸景生情,心中難免有些煩亂,便勒緊韁繩,翻身下馬,他打算在此借宿一晚,明早再上山回觀。

此處驛站是京城與東滄和西涼的交匯處,如此重要的地理位置,來往的商隊、客旅自然是不少。此時已經入夜,客房早已住滿。

趙柏兒並不擔心住宿問題,因為忘憂無極觀常年在此留有一間上房。倒不是因為他們與這驛站有什麼淵源,而是西涼人向來禮遇道家之人,就算是京城的佛門弟子前來,恐怕也並無此等待遇。

驛站的夥計見趙柏兒進來,連忙道:“不好意思這位爺,驛站的客房滿了……”

趙柏兒今日未穿道服,被當作普通宿客對待也正常,他倒不著急回客房休息。

一路下來他早已飢腸轆轆,本就打算先在大廳用完飯食,再行開房休息,便朝夥計擺了擺手,道:“不著急,先上酒菜!”

酒菜飯食很快便上來了,此時大廳過了用晚膳的時間,倒是沒有什麼人,趙柏兒倒落得清淨,難得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飯。

趙柏兒填飽肚子,開始品嚐起西涼特有的冰葡萄酒來,驛站的大門突然被推開,外面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襲白衣,頭上帶著白紗帷帽,烏黑的長髮挽在腦後,在帷帽之中若隱若現。

女子作劍客打扮,手裡拿著把白玉鏤空錯金活絡龍紋短劍。她的手甚是好看,白嫩纖長,握在那白玉的劍柄上,上好的玉石都失了顏色。

白衣女子動作灑脫,聲音柔和中帶著剛毅,幾步便到了大廳中央,朝櫃上的夥計一招手,道:“夥計,要一間上房。”

驛站夥計見過不少女劍修,如此颯爽的卻是少見。夥計見白衣女子是獨身一人前來,心中不忍她在外面風餐露宿,便道:“這位女俠,實在不巧,客房滿了!實在不行,您在這大廳歇息可好……”

白衣女子並未等夥計說完話,徑直走到櫃檯前,伸手把房錢拍在了櫃上,爽聲道:“無妨,忘憂無極觀那間上房與我開了便好!”

“噗!”趙柏兒本來正愜意地喝著杯中美酒,聽到白衣女子的話,口中含著的酒噴灑了出來。

那白衣女子進驛館的時候,趙柏兒只抬頭看了一眼,便低頭繼續吃酒。

剛剛聽到白衣女子想要住店,心中感嘆驛館早就沒房了,想著那女子要露宿街頭了,考慮著要不要憐香惜玉把上房讓給她,卻不想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讓,直接跟他“搶”!

白衣女子本來沒有留意大廳還有其他人在,此時趙柏兒一口酒噴出去,不免留心往趙柏兒那邊看了過去。

趙柏兒並不想與白衣女子爭搶忘憂無極觀的房間,想著既然大家為同門道友,他理應與她打個招呼。

見白衣女子朝自己看過來,趙柏兒立刻起身,拱手道:“在下忘憂無極觀,俗家弟子趙柏兒。敢問道友尊姓大名?”

正常來說,趙柏兒如此客氣,大家還都是同門,白衣女子應該會很快回應。但趙柏兒等了許久,卻並未聽到白衣女子有任何回應。

趙柏兒一抬頭,見白衣女子雙手交叉抱臂於胸前,仰著頭向他看了過來,卻一聲不吭。

驛館夥計是聽過趙柏兒名號的,知道他是忘憂無極觀無極仙尊的關門弟子,是忘憂無極觀的少祖,連忙過來行禮,道:“原來是趙仙師,小人剛剛眼拙,沒有認出您來,望海涵!”

驛館自然是歡迎忘憂無極觀的道長前來,只是今日不知為何,同時來了兩位道長,偏偏客房只剩一間,驛館夥計心中頗為難:應該給哪位住那?

驛館夥計已確定了趙柏兒的身份,但對白衣女子的身份存疑,見她此時不發一言,莫不是,為了那上房誆騙於他?心中這般想著,便朝白衣女子拱手道:“這位女道長,敢問是哪位仙師門下?”

白衣女子一直在櫃檯前聽著兩人的對話,此時見驛館夥計如此問自己,冷笑了一聲,放下胸前環抱的雙臂,拔出手中的玉面短劍,直接朝趙柏兒刺了過來。

趙柏兒沒料到白衣女子會突然出手,他見女子招式兇猛,連忙擋開驛站夥計,拔劍飛身抵擋。

二人短短過了幾招,趙柏兒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哎呀,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可不是誤會了,這白衣女子不就是聚和劍莊的李琪兒嘛!

這白衣女子正是李琪兒,她知道趙柏兒認出了自己,便不再與之纏鬥,收劍入鞘,摘下了白紗帷帽,輕笑道:“你這次倒是認真了許多,就知道之前瞧不起我,故意放了水。”

趙柏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他那晚也不完全是放水,確實是有些輕敵了,不然也不會搞得那麼狼狽。

李琪兒冷哼一聲,想起那日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兩人那晚在花園相遇,李琪兒想起李奎生說她打不過驅物期修士之事,便想和趙柏兒比上一場。

他們實力相當,完全可以盡情切磋打個平手,但趙柏兒見李琪兒不是修真之人,便沒有認真,最後輕敵慘敗。

之後,趙柏兒的倔脾氣上來了,嚷嚷著李琪兒的劍厲害,這次比試不算數。李琪兒是性急之人見說不過他,又想極力證明自己,氣得直接拿劍刺他。

趙柏兒大喊救命,就這樣被李奎生誤會呵斥了李琪兒,她心裡委屈便負氣出走,準備回西涼找老道師傅。

趙柏兒見似乎有心事,想來那日的不快未能化解,於是小心地輕聲問道:“琪兒妹妹還在與我置氣?不然,許是我們太過有緣,竟然在西涼的驛站再次遇到。”

“我可不是跟蹤你來的,你個手下敗將,就別自作多情了!”李琪兒瞬間冷下臉來,她也不想與這小子再有瓜葛。

“我,沒有......”趙柏兒略為心虛,回話的聲音極小。他方才確實是這麼想的,倒不是他怕了李琪兒,就怕李琪兒氣不過跟著他來涼州,去忘憂無極觀找他麻煩。

趙柏兒知道此事因他而起,便主動認錯:“那日是我的不是,今晚你住客房,我跟夥計擠一擠就是。”

趙柏兒言罷,朝一旁候著的驛站夥計擠了擠眼,夥計立馬會意連連點頭稱是。

“那就謝謝咯!”李琪兒也不推諉,欣然接受了趙柏兒的歉意,抱拳拱手,轉身上了驛站二樓。

第二日一早,趙柏兒眼窩發黑,無精打采地吃著早飯,他真想撕爛自己這張嘴,怎麼就胡謅與夥計一間房。

本是糊弄李琪兒的話,哪知那小夥計當了真,非說與忘憂無極觀的少祖同住一室是老天對他的眷顧,也不問趙柏兒的意見,興沖沖地請他到後院廂房而眠。

前半夜還好,那夥計因與道長同屋甚是興奮,幾乎沒有閤眼,到了後半夜鼾聲四起,趙柏兒直接失眠,就連打坐也無法做到靜心凝神,生生捱到天亮。

李琪兒下樓見他這般模樣,不禁心中暗自發笑,堂堂忘憂無極觀少祖也有這個時候,心中積攢的怨氣瞬間一掃而空。

“我這樣子很是好笑?”趙柏兒嘟囔著,心中雖有不悅,還是憋了回去,畢竟這是涼州境內,他身為老祖的親傳弟子,怎麼也要顧及些忘憂無極觀的門風,不然掌教師兄可要大公無私了。

李琪兒懶得理他,直接正言道:“我們去的地方正好相同,不如結伴同行,如何?”

還未等趙柏兒答應,李琪兒自顧自地坐下來,招呼夥計取來一屜包子。

面對李琪兒的不請自來,可把趙柏兒嚇得一愣一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焦急地問道:“你也去忘憂無極觀?昨日我們不是一下已經冰釋前嫌了嗎?你還是準備在掌教面前,告我的狀嗎?”

“我才沒你那麼幼稚,邊走邊說。”李琪兒微微搖頭,不再理會趙柏兒哀怨的目光,三兩下將桌上的包子全部用絹巾包好,統統塞進了自己的包袱裡,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