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舊事

“我曾經，可同你說過流浪獸一事？”

弒冥突然開口，鳳兮的腳步頓了頓。

“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她臉色變了變。

弒冥之前跟她說過這類獸人，但是她對這類人完全沒有興趣。

殺人放火、**劫掠、無惡不作，甚至逆反天道，蠶食同類！

想起方才弒冥身上那股不正常的殺戮之氣，她心下顫了顫。

“我之前，也是流浪獸……”如果忽略他握得指骨處泛白的手，他這語氣還真聽不出來有什麼不對。

沒有等鳳兮說什麼，他語氣狀似自然地說道：“不只是我，還有大祭司、麥雅婆婆、琅琰，還有幽冥帝國的幾十號人，他們，曾經也都是流浪獸。”

他戴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是那雙墨綠的眼眸卻緊緊盯著鳳兮臉上的表情。

之前講的時候，他便已經看出鳳兮對流浪獸的厭惡與不屑，所以他一直不太敢說，但是如今她已經起疑，他不得不說了。

她會厭惡嗎？

鳳兮倒沒覺得有什麼，之前聽他講的時候她就有幾分懷疑，現下也只不過是驗證了而已。

她愣了愣神，而後說道：“哦。”

弒冥一怔，“哦”？

就這樣？

他語氣微頓：“你，不討厭嗎？”

“那有什麼？你不都說是曾經了嗎？”

“況且，你以為本尊是分不了善惡之人嗎？”鳳兮傲然一笑。

她修的《破虛無妄》可以探知其他人的識海，早在測他天賦的時候就看到了他的識海，很純淨，並沒有造下任何無辜的因果殺孽。

否則，她又怎會隨意選擇傳授他修真之術呢？那不是在為她樹敵嗎？

大祭司等人也一樣，即便沒有探知識海，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也對他們有了瞭解。

至少，他們說的流浪獸同他們完全對不上號。

“謝謝……”弒冥唇角牽了牽。

他知道別人都是怎麼說他的！說他殺戮成性，暴虐無道！

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他們都怕他，躲得他遠遠兒的才好！

“繼續說說唄！說清楚今日為何身上會有那麼濃重的殺戮之氣，解決不了，以後會成你修煉時的心魔！”

“以前，十方大陸上只有九大帝國，那時候還沒有幽冥帝國，只有一個小部落。”

“從我出生到十歲左右，我一直生活在那裡。一開始還是挺好的，有吃有穿，也挺和睦，但是一旦涉及到利益，所有的醜惡，都會顯現出來！我母親，是部落的首領，她有四個伴侶，兩個孩子，當然其中包括我，還有我的弟弟……”

弒冥用手中的棍子隨意撥了撥燃著的木炭。

他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孩子的模樣，笑的，哭的，長得很可愛，很機靈，就跟錦玉一樣。

“若是他還活著，今年也已有二十歲了。”

鳳兮從沒聽他說過他還有個弟弟，不過，她現在也說不了什麼，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弒冥搖了搖頭：“沒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十方大陸的大雪季是最難熬的。又冷，又餓！以前還能打些獵物，湊活著過，再不濟還能去別的部落換一些東西。但是那年雪下得太大了，就和今年一樣，沒有絲毫防備。獵物沒有獵到多少，那點東西不夠吃，大雪又封了路，去不了別的部落。天氣也格外寒冷，有不少人凍死凍傷。剛開始，所有人都是想著少吃一點，節省一點，實在不行用雪填肚子，捱過去就好，但是太難熬了。我母親是部落首領，有什麼事自然都是落到她頭上，但是她安逸慣了，怎麼有能力應對這種事？”

“後來我發現，部落變得越來越奇怪！剛開始，有不少人都被餓得不成樣子了，我見過他們的樣子，面黃肌瘦，眼窩深陷，感覺風一吹就能倒，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但是慢慢的，他們都開始恢復了！臉色變好了，身體也變強壯了，可是部落裡沒有食物啊，你猜，他們是怎麼恢復的？”

鳳兮壓抑不住心底浮現的那個念頭。

人在極端的困境之下，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

古書曾記載，災荒年間，赤地千里，人煙斷絕，百姓易子而食！

弒冥看到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唇邊浮現出一抹鄙夷的笑意：“呵……我母親，確實是個好首領！”

“災難當頭，有些人的心中不是沒有某些想法，只是礙於別人的眼光，但既然連首領都提出來了，他們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呢？從老人開始，再到成年獸人，最後到小孩子。一開始是因為飢餓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都變得瘋魔了！我熟悉的人一個個在減少，他們好像都愛上了那種感覺，無論是吃過的還是沒吃過的，一個個的，都透過那種方式死去了！”

“我母親是首領，所以我們的食物一開始還是能支撐下去的，但是食物總有吃完的那天。我那時候十歲了，我弟弟六歲，整日跟在我身後，傻乎乎的，什麼也不知道！我忘了是哪一天了，我突然發現我父親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他，然後那天晚上，母親帶了肉回來 ……”

弒冥唇色泛白，額邊有細小的汗珠沁出，放在膝上的雙手握了握，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鳳兮見狀，無奈地握了握他的手。

弒冥感受到緊緊握著他的手，吐了一口氣，將心底那股不安使勁壓制下去。

“我當時猜到那是什麼了，母親讓我吃，我說我不餓，她沒多想，也沒逼我吃，但是，我弟弟什麼都不知道，他吃下去了！”

鳳兮瞳孔一震，她使勁閉了閉眼。

一個孩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哄著自己的弟弟，吃了父親的肉！

而且，不只父親，他的弟弟最終……

“貪婪、暴虐、血腥，整個部落都是這種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要怎麼告訴我弟弟真相，但是，我也來不及告訴他。他被部落裡的一個雄性帶走了，騙他去找父親，然後把他給殺了，就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樣，進了他們的肚子！我看到了，我很害怕，我想出去阻止，可是我不敢，我只敢躲在角落裡看著。就和處理那些野獸一樣，很多的血，內臟……我不敢出去……我也不敢告訴母親，她和他們一樣，他們都瘋了，都瘋了……”

他身體微微發抖，話語混亂，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一樣。

只敢躲在角落裡，懦弱、膽小！

“如果我勇敢一點就好了，我勇敢一點，他就不會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我，我沒有幫他，是我害死了他……父親……父親……澤漆……澤漆……”

弒冥似乎突然是陷入了某種魔障一般。

他眼眸發紅，抱著頭痛苦的喊著，周身有凝起的魂力和靈氣，不安地騰起湧動著，殺戮之氣似乎快要形成實質一般。

“弒冥，冷靜一點！”鳳兮握緊他的手腕，大聲喊道。

不對勁兒！

“滾開！”弒冥冷聲暴喝道。

他的魂力和靈氣交相湧動，將他整個人都裹在了裡面，這股力量突然爆發出來，鳳兮不察，竟被震得倒退了幾步。

弒冥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有些混亂，他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部落。

鮮血，殘肢，還有死去的那些人，那些被吃掉的人，還有被他殺掉的那些人，母親，父親，澤漆，以及那些面目猙獰的人，正在追殺他。

母親獰笑著，罵他活該！所有人都怕他！他就是個煞星！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吃了他！

澤漆，還有父親，他們一直哭，一直喊，問他為什麼不救他們！

他明明就躲在那裡，為什麼不阻止那些人！

頭好疼！

他也不想的，要是他能勇敢一點就好了！

不對，他不是把些人都殺了嗎？把他們全都殺了就好了！

鳳兮捂著胸口，抹了把唇角溢位的一點鮮血，眼眸一凝，指尖靈力閃現，用結界將弒冥困在裡面。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餘，萬變不驚，無痴無嗔，無慾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她的聲音空靈悠遠，似乎從荒古而來。

清心咒攜著靈力傳入弒冥識海中，漸漸地，他周身的暴虐之意慢慢開始消散，眼眸開始變得清明起來。

“怎麼回事？”弒冥感覺腦袋又漲又疼，思緒一片混亂。

眼見弒冥終於冷靜了下來，鳳兮才收了手。

感覺到某種力量，她眸光一冷，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笑意：“找死！”

她催動全身的靈力，雙手結印，如潮水一般的精神力自血色識海中盪出，吞天噬地一般的恐怖氣息頃刻間撞上了那股力量，將它擊得粉碎！

那股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氣息的強大恐怖，被撞碎的瞬間便一刻不停的縮了回去，生怕被抹殺掉。

鳳兮嘲諷一笑。

上次趁她不備，侵入她的夢中，這次在她清醒的狀態下，竟然妄想攻擊她，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力量頂多是金丹期，她的修為要重修，可不代表她的神識弱！

重生前，她的修為可是渡劫期巔峰！想要攻擊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本事！

難怪弒冥差一點走火入魔，原來是被這東西攻擊了識海！

不行，必須得把它找出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