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以東,平原。

夏草瘋長,田野裡,莊稼綠悠悠,沁人心脾。

平原一點兒也不平靜,槍炮聲隆隆,硝煙漫山遍野。

“團長,敵人圍上來了!”

沉默、寂靜中,可以聽見“嘀裡噠啦”的鬼子聯絡軍號,四周鬼子正在逐漸收攏包圍圈。

所有人都壓抑著情緒。

聽到戰士的彙報,曾團長暴跳如雷,滿臉鐵青,對身邊的幾個連長大吼:“你們平時不是老是說自己跑得快?現在頂個屁用?軍區司令部都快被鬼子給一鍋端了,都說說,有什麼轍沒有?”

手下幾個連長早被訓斥得連頭都抬不起頭來。

“團長,我帶人再衝一次!”

“衝個屁,你一百多人馬,現在人打沒了,馬也沒了,就你那個只剩下十多號的連,你確定你能衝得過去?老子回頭再找你算帳!”

連長滿臉悲憤,眼淚往下滑。

“你個大男人,你哭頂個屁用?”

團長根本不是問他們能想什麼辦法,他是緊張,他壓力山大,整個軍區的生死,全在他手中,他狠鬼子,他在發洩。

軍區特務團以血肉之驅,艱難的防著北面的鬼子裝甲部隊,在為他爭取那怕是多幾秒鐘的時間。

從參加紅軍以來,他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在南方,從參加騎兵到遙遠的西路軍,一直到烏魯木齊,到最西邊的喀什,後邊回到陝北,再被調到八路軍。

旁邊的況政委見狀:“這事怪不得他們,鬼子有備而來,摸清了我們的底細,師裡早傳來的情報,我們自己判斷...也有問題,何況,打仗,怎麼可能沒有犧牲!”

“所有戰鬥人員,立刻上馬,重新集結!”曾團長不再聽政委嘮叨,舉著馬鞭挨個指了一遍幾個手下連長,意思是要秋後算帳,直接下了命令。

一時,眾連長們開始整隊,集結戰馬。

北面,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傳來,鬼子坦克又攻過來了,擔任阻擊的冀南軍區特務團傷亡過大,早就頂不住了,地方民兵、公安人員也都抄起傢伙頂了上去。

有手槍,長矛,手榴彈。

也許,這就是最後時刻,文職工作人員紛紛撕、燒檔案,破壞器材、裝置。

悲壯的氣氛中,軍區後勤部的賴政委掏出手槍,喊著“共產黨萬歲!!”

把手槍對準了自己太陽穴。

寧願自殺,也不願意成為鬼子俘虜。

騎兵團況政委趕忙攔住他說:“好同志哥,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沒死之前,你急什麼急?”

況政委說完,不再理會,來到舉著紅旗的戰士馬前,抬頭看著被硝煙燻黑卻頑強飄揚的軍旗前,敬了個禮。

從旗手中接過紅旗,往回走了幾步,翻身上馬,隨著戰馬打著響鼻,噴著熱氣,他單手擎著紅旗,在集結完成的騎兵佇列前面,跑動了一個來回。

看著戰士們臉上的堅毅,高聲呼喊:“騎兵團!共產黨員集合!!!”

“曾**...到!”第一個答的是曾團長

曾團長抽出戰刀,第一個站在了政委身邊。

“徐青山...到!”

“王永元...到!”

“張起旺...到!”

“……到!”

戰士們高喊著自己的名字,抽出腰間的戰刀,喊叫著揮舞著戰刀,不是黨員的普通戰士也吼叫著抽出戰刀揮舞。

有坐騎的軍區機關幹部上了馬,徒步的、徒手的同志們也緊跟了上來。

“全體聽我命令,向前面村子攻擊前進!”

“衝啊”

“衝啊”

“......”

拼了,這是竭盡全力的最後一次衝擊。

拼了,騎兵的鐵流暴風般地湧向了王行杖村。

從進攻一開始,騎兵們就不再吝嗇馬力,以衝刺速度狂奔,不必給戰馬預留迂迴機動的體力了,如果,這一次衝不進村子,任誰也沒準備撤回來。

鬼子早就加強衛河渡口的防守,更派了一個旅團鬼子增援過來!務求將已經在包圍圈內的八路一網打盡!

八路軍冀南軍分軍戰鬥部隊就兩個,其他團全散開在廣大的平原上,基本是以連為單位活動,對鬼子突然發動的掃蕩,措手不及之下,連部隊都沒來得及集結。

歸根到底,八路軍進入平原的部隊分得散,互相聯絡,要麼靠情報人員跑腿,要麼靠交通人員通知,效率太低。

包圍圈外的鬼子,從其餘方向派人向八路突圍方向王行杖村方向增援,村莊右側的坡地上,突然出現了增援過來的鬼子一個機槍小隊,步兵三十。

匆忙間,鬼子架好的四挺重機槍響了,槍口噴出火舌,子彈向著衝鋒過來的八路軍騎兵團戰馬射擊,射界開闊,沒任務可以掩護的地方。

對於騎兵來說,重機槍就是騎兵的終結者。

鬼子機槍小隊指揮官是一箇中尉,臉上帶著獰笑,抽出指揮開在大聲的囂張。

很快,衝鋒的戰馬接連不斷被打倒,摔下來的戰士打幾個滾,爬起來,滿臉鮮血舉著馬刀繼續向前衝。

跟在騎兵團後面的,是握著手槍、攥著手榴彈的機關幹部。

“猛子!韓猛子!幹掉機槍!”團長和政委都在喊。

“好的!跟我去砍機槍啊!”騎兵連四連長韓永正,立刻帶著一個連,稍著迂迴,撲向了右側的機槍陣地,一彪人馬跟著他,沒有時間調整進攻隊形,沒有組織射擊掩護,用三十多匹戰馬血肉之軀組成呈一列斜線往山坡上疾馳。

日軍執行戰術意圖堅決,一定要把眼前這夥八路全消滅在這裡!

從頭到尾,鬼子中尉指揮著四挺重機槍,一直在側擊著通往村口的道路,沒有時間顧及迂迴接近陣地的這一路騎兵。

保彈板不斷往機槍受彈口裡送,變成一團團火舌,往八路隊伍裡傾瀉著子彈。

鬼子中隊長自信的認為,憑藉陣地上的幾十支三八大蓋,擋住幾十匹八路軍戰馬沒有任何問題,可他們沒料到,帶頭衝上來的是八路軍根本不畏死。

而那個領頭的綽號猛子!

韓猛子是個左撇子,從小練就了左手刀右手槍的絕技,遠打近砍,在馬上更是閃轉挪騰,只要被打抵近,沒人能抵擋得住。

大意的鬼子步兵,拉兩次栓,高速前進的騎兵就殺進倉促建立的陣地。

進了鬼子機槍陣地,首先衝向前面機槍,直接把機槍手給剁了,戰士們一頓馬踏刀砍,殘餘的鬼子步兵,被嚇坡了膽,慌忙退進了土坡後的小樹林。

戰士劉春雷衝上土坡時,機槍已經停了,陣地上,還有幾個沒來及跑的鬼子端著刺刀的在頑抗。

馬刀拼刺刀,鬼子步兵根本就不是對手,稍一錯身,就把一個小鬼子的肩膀給卸了。

可是,敵人一倒,戰馬“公雞”前腿一跪,也倒了,先前在衝鋒時,就知道座騎“公雞”不行了。因為先前的進攻,戰馬頸部受傷,經過長距離劇烈奔跑,血冒得跟湧泉似的。

戰馬通人性啊,它也知道今天是最緊張的時刻,一直堅持戰鬥,到最後,虛弱得都開始打晃了,可它還在跑,直到,它再也站不穩。

鬼子增援到這裡的是一個警備中隊,被八路軍全殲,院牆下、屋頂上、村子內外的死屍和血跡都證明了戰鬥的慘烈。

參與防禦王行杖還有一個偽軍中隊,被激烈攻守的場面嚇壞了,他們丟槍脫軍裝,逃離了戰場,直接跑回了縣城,那位治安軍中隊長,受不了這份刺激,乾脆沒再穿軍裝,連夜回老家,當布販子去了。

騎兵團的廝殺結束半個小時之後,日軍獨立第八混成旅團主力就趕到了王行杖村,冀南軍區主要機關已經突出了日軍的重圍,消失得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