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嬌軟甜香。

少女的嚶嚀聲,猶如一捧冰雪,融化了青杏烈酒勾起的慾念。

這種真實感,是夢境中絕不曾出現過的。

南承易眯著眼,突然酒醒大半。

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夢。

心虛地瞟一眼被他強勢按在青竹編織墊子上的少女,她俏臉通紅,丹鳳眼裡藏著盈盈水光,是被欺負了的模樣。

少年的心頭猶如被千萬只螞蟻啃噬,那求而不得朝思暮想的慾念,催著他將她佔有。

可是……

沒辦法做下去。

她已有未婚夫。

若他奪了她的清白,將來她大婚,會被夫君嫌棄吧?

他不願做小人。

難言的失落漫上心頭。

南承易閉上眼,假裝醉酒倒地不醒。

蕭青陽捂著紅袍,滿臉羞紅地坐起身。

她緊緊盯著狀似沉醉不醒的少年,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

“登徒子……”

她小聲。

只是丹鳳眼裡,卻並無嗔怪。

青山幾重,一輪金烏正從群山高處墜落。

官道蜿蜒。

少年少女並肩騎馬,悠閒地朝夕陽走去。

少女紅袍獵獵,抬起馬鞭指著前方:“翻過這些山,就是南疆地界。聽說那裡遭逢大旱,很多難民流離失所。南承易,咱們去那裡行俠仗義好不好?”

少年負劍,腰間掛著酒葫蘆。

他瞟了眼少女白嫩冷豔的側臉,懶洋洋道:“隨便啊。”

“你這人忒討厭。”

“我明明縱著你,怎的又惹你生氣了?”南承易不悅,“話說回來,我送你的紅豆金釵,你為何不戴?”

“不喜歡!”

“你送的明珠我也不喜歡,我打算拿去當了換酒喝。”

“你敢!”

官道上,馬蹄揚起滾滾塵埃。

少女策馬,暴躁地去追打少年。

金烏西墜。

當時只道是尋常。

……

隆冬苦寒,黑夜瀰漫。

九重宮闕千燈萬盞,遊廊裡的燈火宛如游龍,朝翊坤宮蜿蜒而去。

寢殿。

沈姜身穿雪白中衣,端坐在妝鏡臺前,正慢慢卸下耳墜。

菱花銅鏡中的面容冷豔端莊。

她抬手撫上眼尾。

青陽眼裡的倔強,與她年輕時如出一轍……

女官進來,恭敬跪地,聲音略有些顫抖:“啟稟娘娘,宮外傳來訊息,青陽帝姬和南承易,一起葬身萬國寺火海。”

沈姜面無表情。

戴著暗金色甲套的尾指,卻難以自抑地抖了抖。

良久,她淡淡“嗯”了聲。

她垂眸,卸下六根蔥長的金色甲套。

玉白的手輕撫過妝鏡臺上的錦盒,她輕輕掀開,錦盒裡鋪著暗紅鵝絨,一柄鋒利貴重的寶劍,靜靜躺在裡面。

女官小聲:“娘娘備給青陽帝姬的大婚禮物,怕是無緣送出去了。娘娘分明是在意帝姬的,可您為何——”

接收到銅鏡中陰冷的眼神,女官戰戰兢兢地低下頭:“奴婢多嘴。”

沈姜合攏錦盒。

長久的沉默過後,她道:“把這錦盒,送去她的墳冢前。”

“喏。”

沈姜起身,赤腳踏出寢宮。

她站在殿簷下,仰頭注視天穹。

圓月如輪。

寒風將她的寬袖和中裙吹得翻轉鼓起,她漂亮的丹鳳眼中,呈現出些許茫然。

她閉上眼。

纖長的睫毛,在冷風中輕顫。

再度睜開時,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毫無感情。

她低聲:“本宮沒錯。二十年飲冰,本宮要他嚐遍生不如死的滋味兒,本宮要顛覆他的王朝!”

……

晨起時,南寶衣看見府邸掛滿白綢。

白色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二房那邊隱隱傳來悲愴欲絕的哭聲。

她揉了揉泛著青黑的眼圈。

餘味抱著斗篷跟出來,輕聲道:“您一夜沒睡,今日還要趕赴廣恩寺參與提審,著實辛苦。”

她仔細為南寶衣繫上斗篷。

曦光幽微。

少女穿玄黑色刺繡龍首魚紋官袍,革帶軍靴,高挑的身段令她看起來格外挺拔纖瘦,黑絲帶束起高高的馬尾,一朵白色絹花綁在馬尾上,為她減輕了幾分肅殺感。

她攏了攏斗篷,吩咐道:“你去一趟雍王府,把阿弱抱到咱們府上,你來親自照顧。二哥哥入獄,他孤零零待在王府,若是乳孃偷懶耍滑,大冬天的得多受罪。”

餘味點點頭:“奴婢記下了。”

寒風吹落了枝頭的幾朵梅花。

隔著高牆,南寶衣隱隱聽見了二伯母的哭聲。

世上最痛苦的事,大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她強忍淚意,毅然踏上了去廣恩寺的路。

廣恩寺坐落在皇城西南角,名為寺,實際是一座黝黑的高塔,專門用來關押朝廷重犯。

廣恩寺右邊臨著金吾衛衙署,左邊臨著鬥獸場。

附近街道賭坊眾多,民居里住著的也大多是三教九流、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南寶衣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小廝。

她望了眼黑底金字的匾額,“廣恩寺”三個楷書猶如鐵畫銀鉤,格外端嚴肅穆。

她深深呼吸,踏了進去。

公堂裡,端坐著白衣勝雪的小郎君。

沈議潮翻著卷宗,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她,淡淡道:“我父親今日身體抱恙,由我代他提審蕭道衍。魏太師和裴尚書令還沒到,你先坐。”

南寶衣面無表情:“他在何處?”

沈議潮垂眸,繼續翻看卷宗:“過會兒就見到了,著急什麼?今日四方提審,若有三方判他死刑,那便是死刑。若只有兩方,那麼可以從寬處置——”

南寶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一宿沒睡,她雙眼遍佈紅血絲。

她咬牙低聲:“想想在錦官城時,他是如何待你的!”

外面傳來騷動。

是魏太師和裴尚書令到了。

南寶衣鬆開沈議潮,深深盯了他一眼,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沈議潮漠然地整了整衣冠。

落座後,魏太師、裴尚書令和沈議潮各自寒暄,完全把南寶衣晾在旁邊。

寒門出來的官員,還是個女官,自然不配與他們說話。

南寶衣等得不耐煩,屈指叩了叩沉黑的桌案:“各位大人,早膳吃了什麼這種話,就不必拿到這裡討論了吧?”

魏太師生得大腹便便,含笑看她一眼,宣佈審問開始。

獄卒押著人穿過黑暗的甬道,鐵鏈拖動的聲音,由遠而近。

南寶衣緊張地盯著入口。

她緊緊捏著細白的雙拳,指甲生生將掌心掐出細小月牙。

週末愉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