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之中,長夜靜寂。

楚懷南深深低下頭,又吃了兩口龍鬚糕。

須臾,他的臉色逐漸發青發白,殷紅血液從他的嘴角滲出,黏黏稠稠染紅了他的月白錦袍。

腹部絞痛。

他整個人宛如蝦子般慢慢栽倒在廢墟上,四肢不停抽搐。

他透過朦朧淚眼,定定凝視著宮燈旁那嬌美的少女。

他依舊緊握著那包龍鬚糕,因為腹部過於疼痛,手背上青筋暴起,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他呢喃:“小郡主……”

南寶衣眼眶微紅。

這幾塊龍鬚糕,被她放了砒霜。

楚懷南從來就不是一個有勇氣的人。

他既做不到東山再起,也不敢擅自逃出皇宮。

與其讓他後半輩子圈禁冷宮遭人恥笑凌辱,還不如送他一程,既算是為滿城百姓報仇,也算是與國同葬,不枉楚氏皇族這兩百年來稱霸稱雄。

她坦誠道:“對不起。”

烏雲蔽月,夜空上滾起悶雷,初夏雷雨欲來。

楚懷南痴痴凝著南寶衣。

她素白的輕紗襦裙被大風吹得鼓起,繁複裙角翻轉飛揚,容貌一如當年嬌美動人,神情卻比當年堅定太多。

他記得那年秋天,錦官城書局初逢時的驚豔。

也記得上元佳節,她陪他坐在藏經閣外,對著滿宮白燈籠,與他分食龍鬚糕時,他剎那間的心動。

她還是她,一直都是她。

可他自己,卻從人,變成了野獸。

楚懷南聲線發抖,卻還是努力微笑,喃喃道:“小郡主,這一回的龍鬚糕,沒有上回的甜……可是孤,依舊好喜歡……”

男人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

那張溫潤如玉的面龐,在宮燈的光影中,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溫柔,眉目間甚至還藏著解脫之後的喜悅。

南寶衣沉默著,闔上了他的眼睛。

軍靴聲從背後傳來。

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在少女身後站定。

雪白閃電割裂天際,剎那間雷聲轟鳴。

狂風驟起,四面八方暴雨如注,瞬間澆滅了皇城遠處的幾點宮燈。

南寶衣的宮燈也隨之湮滅,四周陷入混沌黑暗。

蕭弈默然而立,替南寶衣撐傘。

雨珠順著紙傘梢頭滾落,濺溼了少女的繡花鞋。

她坐了很久,才站起來,轉身抱住蕭弈的腰身,小臉依賴地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聲道:“二哥哥,咱們回家好不好?”

蕭弈與她十指相扣。

兩人穿過冗長的宮巷。

南寶衣鳳眸清潤,伸出手,去觸碰傘外的雨絲。

對楚懷南而言,他的沉浮一生已然結束。

可是對她和二哥哥而言,他們還沒有踏進長安,還沒有去接觸那座浮華繁榮的古老國都,還沒有開始窺視那些清高孤傲的大雍名門。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四周光影昏惑,暴雨被狂風吹進傘下,打溼了兩人的衣衫。

蕭弈攬住南寶衣的細肩,將紙傘大半往她那邊傾斜,低聲道:“怕不怕?”

南寶衣安心地窩在他懷裡:“有二哥哥在,我什麼也不怕。”

她與楚懷南又怎會一樣。

她有勇氣,有魄力,還有愛她入骨的蕭弈。

前路如何,她一點兒也不害怕!

回到王府,兩人都已經溼透。

蕭弈早些日子在王府偏殿里弄了個沐身的白玉蓮花池,荷葉率領侍女,已經在池子裡放好了沐身的熱水。

蕭弈抱著南寶衣來到偏殿,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少女乖乖站在池子旁,伸開雙臂,任由蕭弈褪下她的襦裙和裡衣。

她很快只剩兩件單薄精緻的褻衣,被雨水黏糊在身上。

蕭弈正要給她解開繫帶,她忽然開始鬧騰了。

少女斜倚到屏風前的貴妃榻上,撩了撩如瀑青絲:“我美嗎?”

蕭弈沒接話,拿了厚實寬大的浴巾,認真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又單膝蹲在貴妃榻前,摸了摸她的腦袋,哄她道:“別鬧了,再不沐身,得染上風寒。嬌嬌素來不喜吃藥,又何苦為難自己?”

南寶衣不悅。

雖然吧,她從前是挺不耐煩跟蕭弈同房,可是自打這廝自封雍王之後,就三天兩頭宿在御書房,都沒怎麼碰過她。

如今她都這樣了,他竟然不為所動。

她那個蠢蠢欲動的二哥哥去哪裡了?

她懷疑地掃視過蕭弈:“你那裡,不會壞了吧?”

蕭弈繃著臉。

他不過是在為她的身體著想,她整日瞎琢磨什麼?

他不顧小姑娘的掙扎踢踹,將她打橫抱起,啞著嗓子道:“先沐身,再喝一碗熱薑湯。我行不行,過會兒你就知道。”

南寶衣從他語氣裡面聽出了咬牙切齒。

她吃吃地笑了起來。

她順勢挽住蕭弈的脖頸,撒嬌般親了親他的下巴,又直起上身,附在他耳畔誘惑呢喃:“明日,叫二哥哥扶腰而出,好不好?”

扶腰而出……

蕭弈臉色古怪。

他時常弄不明白,南嬌嬌究竟是從哪裡學會這些個詞語的。

更何況就南嬌嬌這小身子骨,弄半刻鐘就開始哭哭啼啼地求饒,能有本事讓他扶腰而出?

給她能的。

他扯了扯唇,俯首,在南寶衣耳畔曖昧低語:“只怕扶腰而出的,另有其人……”

南寶衣禁不住臊。

她小臉羞紅,捏著拳頭捶了他一下,小聲嘀咕:“瞧不起誰呀……”

結果嘴上放狠話要讓蕭弈扶腰而出的人,剛上榻不久,就因為淋雨之後不肯及時泡熱水澡,發高燒病倒了。

蕭弈坐在帳中,那叫一個不上不下。

他盯著南寶衣,小姑娘病來如山倒,穿牙白絲綢寢衣,可憐巴巴地躺在被窩裡,小臉兒蒼白清瘦,淚凝於睫,格外惹人憐惜。

他面無表情:“南嬌嬌,我這輩子,算是栽你身上了。”

南寶衣意識還算清醒。

她抬起細白小手,翹著尾指,嬌滴滴搭在發燙的額頭上,心虛地瞅一眼蕭弈,嘴上不忘病弱嬌吟:“哎喲,哎喲……”

“別‘哎喲’了。”蕭弈把她的手放進錦被,“我又不會強迫你。”

南寶衣乖乖閉嘴,心裡卻甜絲絲的。

蕭弈又打發人去請姜歲寒,讓他看診煎藥。

誰知隨姜歲寒進宮的,竟然還有一個大熟人。

手太疼,只寫到了十七章嗚嗚,通宵再寫兩章,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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