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乎凝固的課堂氣氛中,有人在偷笑著。

正是那對兄弟倆。

“土包子。”

各種鄙夷之語從未停止,萬小虎低著頭,像個鵪鶉,想要將自己抬起來。

在他身後的于田一巴掌敲在他的腦袋上。

“給我抬頭挺胸,好好聽,好。”

將所有知識都記住,將所有瞧不起他們的人都看清,遲早有一天,他會超越他們。

如今低人一等,可不代表,他們這輩子都得低頭做事。

更何況,他們在這裡,代表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小坪村,還有李歲歲。

他們……不能低頭。

這一日,他們過的煎熬。

下午放學早,他們錯開其餘學生離開的時間,磨蹭好一會才出了書院。

不遠處車子已經在等待。

見到那些孩子垂頭喪氣的模樣,顧歸就意識到不對。

他想問,被李歲歲按住肩膀。

“還不到時候。”

再忍一忍,磨難是他們的必修課。

不在風雨中成長,又怎麼會知道她為他們所謀求來的東西是何等珍貴。

出來前,于田就吩咐過其餘孩子,不要將書院裡面的事情說出。

這導致回去的路上,孩子們情緒都不高。

卻又不敢和李歲歲說些什麼,勉強的笑著。

唯獨于田和萬小虎這兩個年紀大一點的,學會了偽裝,一路上說說笑笑的。

可那偶爾間的傷感和落寞,還是藏不住。

李歲歲只當看不見。

次日一早,太陽東昇,新的一天到來,小坪村中響起了叫罵聲。

“什麼,不想去讀書了,你知不知道村長花了多少錢才送你們進去的啊。”

“今天你就是斷了腿,也得去!”

張二郎家中,悍妻正在發飆,揪著小兒子的耳朵河東獅吼。

那聲音大得很,周圍的鄰居都看了過來。

見到張浪那哭花臉的樣子,好奇詢問。

“這是怎麼了啊,一大早上的,別動手啊。”

“是呀張嬸子,孩子要去讀書的,哭花了臉可是會被人取笑的。”

有人勸著,和張嬸子怒火更甚。

“那也總比做個逃兵惹人取笑的好!”

張浪聽了于田的吩咐,沒有將書院中的事情說出來。

可他不想再在課堂上被老師羞辱,被同學嘲笑。

一想到那種場景,張浪就想逃避。

這日早上,他磨蹭著不肯起床,被逼急了,就說出不上學的話來,才惹了這一頓打。

得知了事情經過的眾人風口可就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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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喲,我說小張浪啊,你這樣可不行,得去上學啊,多學一點本事啊。”

鄰居都是好心,可張浪聽不進去。

“娘,我來說吧。”

還是張嬸子的大媳婦出面,她使了一個眼色,帶著張浪進了屋子。

“和嫂嫂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嫂嫂陳美,也就比張浪大幾歲,出落的,性格也好。

往日裡,張浪很喜歡這個嫂嫂。

這會被關心,張浪沒忍住,嚎啕大哭,更是將昨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聽著,陳美的表情變得憤怒。

“枉為人師!”

這是陳美對那林師的評價。

“嫂嫂,我不想去,不想去,嗚嗚嗚!”

張浪扯著嗓子喊叫著,溫柔的手掌蓋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抬頭,見到了自家嫂嫂的眼神。

張浪看不懂,但是總覺得,嫂嫂很生氣,氣那個林師,也氣惱懦弱的自己。

“你覺得那林師說得不對,你覺得你同學小瞧了你。”

“可張浪,你看看你現在,不就是他們嘴裡的你嗎?”

“你今日若是不去,不說書院的人,就說在村子裡,你覺得你的那些小夥伴,以後有誰瞧得起你啊。”

陳美臉上是認真。

她捧著張浪還有著嬰兒肥的臉,語重心長。

“小浪,不要怕,也不要哭。”

“既然你覺得他們說得是錯的,那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你要做的是加倍努力,然後超過他們才對。”

“不是說一個月後有測試嗎,那就好好學習,爭取一個月後,用成績來證明自己是個讀書人。”

“別忘記蔣秀才交給你的那些知識。”

“再說了,你忘記我們還有其餘人沒有的東西了嗎?”

到最後一句話,陳美聲音緩和很多。

張浪打著哭嗝,聲音沙啞的開口:“我們有什麼?”

“歲歲,我們有李家的歲歲。”

“有她在,你所遭遇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小年紀的張浪聽不懂裡面的暗示,可他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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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我知道了,我不哭,我去上學。”

“我會證明自己的。”

揉著通紅的眼睛,擦乾眼淚的張浪,登上了等待著的牛車。

車上的小夥伴沒人嘲笑張浪。

于田拍了拍張浪的腦袋,聲音很亮:“張浪,你是好樣的!”

滿載小坪村未來希望的牛車再度啟航。

陳美走向不遠處的樹下,那裡李歲歲正在和村子裡一些女童玩鬧。

“歲歲,我按照你說得做,小浪聽進去了。”

陳美很激動。

蹲在地上的李歲歲,正在教授女娃娃習字。

一筆一劃的,很認真,不斷重複,直到女娃娃記住。

在陳美的眼裡,李歲歲比蔣秀才還要嚴格,也更聰明。

“謝謝陳家姐姐。”

李歲歲看著陳美那好奇的模樣,眼底有著笑意。

“姐姐,你識字嗎?”

“嗯,認識,不過就認識一些。”

她可是知道,之前小坪村的孩子去陳莊學習的時候,女娃也被要求去的。

這種事情對於他們這種村落而言,簡直就是少有。

要不是李歲歲親自開口,以及村民的家裡的情況好上不少,怕是沒人同意。

可女子學習了又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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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能當官,她們甚至不能去考試。

女子的命運,幼時從父,出嫁從夫,經年輪轉,這道理從未改變過。

“姐姐,女子的路或許不在科舉,可也不代表就在廳堂廚房中。”

在這裡的,除了陳美,都是小孩子。

小女娃娃聽不懂李歲歲的話,抓著李歲歲的袖子纏著想要繼續認字。

李歲歲寫出了陳美的名字。

哪怕只是一根木棍,所書寫出的字跡,也帶著肆意的鋒芒,一如此刻李歲歲的眼神。

如一把劍,銳利到足以刺破所有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