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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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宣文王妃的離開,這一場家事就被揭過去了。
皇帝雖然還難過,但無奈國事堆積,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只是在和官員們說話時,提及昌平親王,忍不住落淚。
“朕錯了,朕不會帶孩子。”
官員們嘆氣相勸,說起各自家中的孩子,上房揭瓦的,騎馬摔斷腿,撈魚掉進河裡比比皆是。
“孩子就是這樣,跟會不會帶無關,總有各種各樣的劫難,能平平安安長大就是天大的幸運了。”
“請陛下放寬心,昌平親王此次大難不死,今生今世必然平安無憂。”
說了一些話,議了幾件朝事,官員們也都知趣提前退下了,也沒有人再來打擾,後宮裡皇后也派人來接皇帝,讓陛下務必不要勞心勞力,回宮歇息。
皇帝接受了妻子的好意,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御書房。
“陛下這臉色。”隨身的太監唉聲嘆氣,一臉心疼,“當皇帝真是一天天沒個心淨的時候。”
皇帝如今身邊用的都還是當年的老人,說話做事都有些隨意,宛如面對的還是當年的六皇子。
皇帝也不在意,他很樂意偶爾感受舊時光,或者得到愉悅,或者得到激勵。
“當皇帝心淨了那可不是好事。”他說。
“這霍大人也是。”太監繼續唉聲嘆氣,“也不打聲招呼。”
皇帝苦笑一下,低頭看看袖口上的汙跡,這是適才對宣文王妃下跪又擦淚流下的。
“的確是措手不及。”他嘆氣說。
太監哼了聲:“都是陛下太縱容霍都督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什麼事都敢做。”
說著又看四周。
“他倒好,自己甩手走了,扔下陛下焦頭爛額。”
“事情這樣,也不是他能處置的,不走留在這裡吵鬧更讓朕為難。”皇帝說,伸手按著額頭,“走了好。”
太監嘆氣:“看看這事他辦的!”
皇帝伸手按著額頭緩步而行。
是啊,這事霍蓮辦的真是......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皇帝手按著額頭,腳步輕快而行。
......
......
暮色沉沉的時候,梁思婉也從床上起身。
“都督回來了嗎?”她問。
她是霍蓮的愛寵,準備迎接主人歸來。
侍女遲疑一下,說:“回來了。”
回來了,有什麼好遲疑的?梁思婉看侍女一眼。
“都督又去前院了。”侍女忙說。
前院就是都察司,霍蓮這差事很多時候也是日夜不休,別說回到家又出去,三更半夜被叫走也多得是,這有什麼好遲疑的?
梁思婉再次看了這侍女一眼。
那侍女被看的有些慌張,忙問:“小姐,你要吃點什麼?廚房準備了你最喜歡的蒸肉。”
梁思婉沒有再看侍女,嗯了聲,不太明白有什麼好慌張的,這一個空蕩蕩人不人鬼不鬼的宅院裡能有什麼事?
昏暗的牢房裡迴盪著若有若無的哀慼,再明亮的火把也蒙上一層灰暗,似真似幻,似人間更像鬼蜮。
但除了哀慼聲,牢房裡今日也響起了熱情地說笑。
“都督,你肯定想不到,看看這傷好得多快。”
“我老隋新調製的藥內服外用真是奇效。”
“我可以保證,再過兩天她就能起身下床。”
隋大夫自從看到霍蓮,聲音都沒停下。
獄卒聽到這裡,打斷他,說:“都督,按照你的提醒,我已經給她上了鎖鏈。”
霍蓮嗯了聲,看著床上的女孩兒,身上果然已經裹了幾道鎖鏈。
“都督,她.....”隋大夫再次開口,但這一次被獄卒抓住拖了出去。
“都督,我們在外邊候著,有事你隨時吩咐。”獄卒說。
說罷拖著隋大夫出去了。
“你幹什麼啊。”隋大夫抱怨,“我還沒說完呢。”
獄卒瞪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說的?”
“傷情啊。”隋大夫說。
“都督自己不會看嗎?”獄卒呵斥,“聒噪。”
隋大夫氣惱:“這怎麼是聒噪呢?這位小姐的傷情,非常奇妙,不解說不能體會。”
獄卒看他一眼:“聒噪。”
兩個人的爭執被隔絕在牢房外,內裡安靜無聲。
霍蓮看著床上的女孩兒,不用大夫詳細說,他也能看出來,幾日不見脫胎換骨,遍佈細碎的傷口癒合,慘白的臉色恢復清透,裹在傷布和重重鎖鏈之中,宛如睡在巢中的幼鳥,安穩香甜。
霍蓮在一旁坐下來,視線落在七星的臂彎裡。
那把六尺劍安靜地躺著。
自從那晚七星鮮血淋淋撲過來說取劍,霍蓮將劍遞到她手裡後,這些日子六尺劍一直沒離開她。
先是她抓著不放,陷入了昏迷,手僵硬如鐵,再後來倒是可以鬆開了,但一拿開,她就翻動不安,霍蓮便讓劍留在她身邊了。
“對療傷有用就是良藥。”隋大夫非常贊同地說。
良藥,霍蓮伸手把六尺劍從鐵鏈中抽出來,沉甸甸冰冷冷的劍怎麼是良藥?它是殺人的兇器。
他的耳邊響起宣文王妃的臉。
“對一個小孩子動手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
質問聲也再次迴盪。
在這陰沉的牢房沒有人氣的牢房裡格外的刺耳。
霍蓮發出一聲嗤笑:“這有什麼難過的?”
生為親王享受了皇家榮華富貴,當然就要承擔榮華富貴帶來的危險。
小孩子怎麼了?
他連義父的頭都能砍下來。
“這有什麼難過的!”
牢房裡似乎再次響起說話聲,不是宣文王妃尖銳的女聲,也不是霍蓮澹澹的嗤笑,而是蒼老的厲喝。
燃燒的火把跳躍,將昏暗的陰影燒出一個人形,這個人高大,白髮凌亂鋪在寬厚的肩頭。
“梁八子——”他的聲音如風席捲牢房,“你給我聽好了——”
霍蓮抬起頭看著虛空。
“你忠君護國,為了天下太平,為了大道正統,你做的事天經地義,你沒有任何錯,也無須半點羞愧。”
“梁八子,舉起你手中的劍!”
霍蓮將六尺劍舉起,慢慢拔出劍鞘,火光跳躍下,劍身散發著幽光。
“你還愣著幹什麼!”
“砍啊——”
霍蓮閉上眼,六尺劍落在手背上,劍刃瞬間割破了皮肉,鮮紅的血滴落。
床上沉睡的七星睜開了眼。
“你怎麼又砍自己?”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