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回到楚鳳院後直接進了屋,關上房門再不露面。

卞元雪在門口想進去好幾次,都被彩明給攔下。

卞元雪氣惱的立在門口,想試著硬闖,卻又不敢,揚聲叫道:“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生氣了,她是被雷劈死的,又不是我讓雷劈的,我也得有那麼大的面子讓頭上這個不長眼的聽我使喚。”

“小姐,”彩明忙叫道,“不能亂說的。”

“我說都說了,”卞元雪仍是叫嚷,“亂說了又怎的,讓它劈我呀!”

卞夫人坐在房中,腦袋一陣陣的抽痛,抬手撐住了頭。

“真不知道我娘氣什麼,”卞元雪聲音低了一點下來,埋怨道,“她最近老口口聲聲說山上人手不夠,現在不過只是死了一個陳棠,是她自己要把陳棠那兩姐妹也給殺了,卻都氣到了我的頭上,她不殺又沒事,我還怕那兩個小賤婢嗎。”

彩明沒說話,抬眸朝屋裡看去。

房子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卞夫人全聽的到,想到最近山上發生的這些事情,還有那些鶯鶯燕燕的女人,她心裡面就一陣陣發堵。

這時一個小丫鬟怯怯走來,出聲道:“大小姐,蘇舉人那邊到讀書時間了。”

“你吵什麼。”

卞元雪回過頭來就大罵,正愁沒地方發火,這丫鬟來的正好。

“蘇舉人是誰,算是個什麼東西,你這麼喜歡跑腿,那今天跟全二龍他們去山下送飯吧。”

丫鬟趕緊垂下頭。

“二郎去了嗎?”彩明問道。

丫鬟點點頭:“二少爺在那邊了。”

“那小姐也過去吧,”彩明看向卞元雪,“夫人這邊我來安撫,你得先去讀書了。”

讀書讀書,讀什麼書。

卞元雪氣不打一出來。

她一個女的,又還是個土匪,是指望她去考功名,還是指望她去跟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兒一樣裝腔作勢,賣弄風騷?

圖什麼啊。

“小姐。”彩明又催道。

“娘,我去讀書了!”卞元雪看著屋子,揚聲叫道,“你可不要再生氣了。”

等了一陣,沒有半點反應,卞元雪懶得等了,回身朝院外走去。

天雨沒半點減緩的模樣,她腳步走的匆匆,旁邊打傘的柳簪舉著傘追在她旁邊,還得防著踩到水坑,將泥水給濺到她腳上。

靠近廊下,已經能聽到蘇舉人讀書的聲音了。

卞元雪鞋底沾滿淤泥,她懶得脫鞋,直接踩上地板,大步走到書案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蘇舉人沒有抬眼,像是看不到她一般,所有注意全在自己拿著的書上。

卞元雪看著面前放的兩本書,總共七個字,她只能認出其中一本的兩個,抬頭看向旁邊的卞元豐:“你讀的什麼?”

卞元豐眼皮都未掀,冷冷的說道:“有教書的不問,你問我?”

卞元雪怒瞪了他一眼,將兩本書疊好,埋頭一趴,繼續睡覺。

呼聲很快響起,不響,但節奏凌亂。

卞元豐側頭朝她看去,見她真就輕易睡著了,心裡面說不出的厭惡,一拍桌子,起身離開。

“二少爺。”旁邊的小廝丫鬟們紛紛追了上去。

卞元豐的身影拐過空地另一端的矮坡,帶著眾人消失在視線裡。

蘇舉人看向他擱在桌上的那幾本書,再看向那邊半張著嘴巴,已掛了口水在唇邊的卞元雪。

一隻眼高於頂的鳥,被困禁在並不奢侈的牢籠裡面,身邊都是這類自大張狂的同伴,早有一日,他定會被逼到發瘋和崩潰。

最後幾抔土堆了上去,鏟子在墳包上面拍打平整,幾個僕婦才算搞定了這座新墳。

一個僕婦回頭看向一直站在那邊的女童,不自在的叫道:“阿梨。”

現在看她完全同先前不一樣了。

夏昭衣抱著盆子走去,僕婦掀開上面的油布,幾個人抓了大把的元寶和紙錢往這座連墓碑都沒有的墳包上灑去。

方才夏昭衣同錢千千一起去取盆子,才知道在後面一個小暗房裡全是這種元寶和紙錢。

早就準備著了,庫存還很豐腴,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享用”上了。

僕婦們唸唸有詞,毫不吝嗇的灑著廉價的廢紙,紙張落地,很快被大雨淋溼,軟趴趴的黏在土上,髒亂不堪。

“行了,走吧。”一個僕婦說道,回過身來看到夏昭衣,頓了頓,道,“你真念過書?”

夏昭衣將懷裡的盆子遞過去,僕婦下意識伸手接走。

夏昭衣神情溫和,笑道:“你猜?”

她就真的沒有一丁點的慌張?

高個子僕婦站在最後面,不明所以的看著這個小女童。

這之前,對阿梨的唯一印象就是劉三娘連著教訓了她三天,並在外面一直嚷著要讓魯貪狼來對付這個叫阿梨的小童奴。

魯貪狼在後院這些僕婦童奴心裡,那絕對是比卞夫人和卞八爺還恐怖的存在。

他個子不高,身材瘦小,眼睛小而精,兇光畢露,這樣的眼神,光是斜過來看一眼都能嚇得人腿軟。

之前病死和瘋掉被打死的那兩個趙氏,她們村子就是被魯貪狼帶人去洗劫的。前村直接被魯貪狼一把火燒的精光,捉到的男丁和老人全給砍了,女人和小孩賣了大半,就剩兩個看上去木訥不會來事的婦人給帶回到山上做事。

魯貪狼這麼兇殘,劉三娘卻要將阿梨交給他對付,後院那陣子都在議論阿梨的下場會怎樣慘烈,但結果,現在是劉三娘遭了秧。

如今山上口糧緊缺,人手不夠,以卞夫人的行事風格,一個已經瘋掉,沒有半點用處的僕婦會落得什麼下場,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阿梨,不僅從小木屋裡出來了,現在更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跟以前那些被嚇壞的僕婦童奴們完全不同。

想到之前劉三娘發瘋時說的話,高個子僕婦心裡忽然一緊,看著阿梨已經撐傘離開的背影,變得害怕了起來。

畢竟這裡有個剛被雷劈死的人呢,而這個小山頭,多少人枉死在這……

“走啊,你愣著幹什麼?”旁邊的婦人看著她的面色,開口說道。

高個子僕婦回過神來,愣愣點頭:“嗯,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