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天的嘈雜鋪天蓋地。

但與先前不同,嘈雜中多了驚恐。

人頭飛起來,肥胖的身軀還坐在馬上,四周的夷荒人紛紛撲上去。

霍蓮沒有再上前,甚至沒有多看一眼飛起的人頭,將劍丟擲去的那一刻,他已經向劍來的方向奔去。

不知是扔劍用盡了力氣,還是一路殺到這裡傷痕累累精疲力竭,那女孩兒躺在地上。

霍蓮撲過去將人抱住就地翻滾,避開了夷荒人的馬蹄,刀尖,很快倖存的北海軍以及墨俠們湧上來,飛快地將兩人合圍護住。

因為突然的變故,夷荒人陷入了瘋狂,要麼不知所措要麼湧向大部主,他們受到的圍攻減輕了很多。

“七星——”霍蓮也趁機看懷中的人。

如同所有人一樣,渾身浴血,也看不出是否有致命傷,她的臉色蒼白,任憑霍蓮晃動,毫無反應。

“七星!”霍蓮不停喊,伸手撫上她的臉。

肌膚冰涼。

他下意識把手放在她的口鼻上。

身子不由一僵。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震動,四面八方有滾滾呼和如雷。

夷荒人殺過來了嗎?

他們本就處在夷荒人包圍中,倖存的人手不多,再加上殺了大部主,瘋狂的夷荒人一定會把他們剁成肉泥。

不過也無所謂。

反正來就沒想著活。

死的值了就行。

霍蓮將懷裡的人放在地上,再看了一眼她的臉,隨手從一旁抓起散落的兵器。

但這邊的北海兵士已經響起狂喊。

“是我們的人——”

“是北海軍援兵——”

援軍到了?霍蓮抬起頭,隱隱看到有熟悉的軍旗,以及飛揚的“六”字大旗。

.......

.......

“哥——”

梁六子一邊催馬疾馳,一邊大喊,似乎已經喊了一路了,嗓子都啞了。

“哥,我來了,我來了——”

身邊的副將們疾馳才能追上他,也大聲地喊“六將軍,我們還來得及——”

梁六子迎風大喊“來得及個屁——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他的聲音似哭似笑。

“都這種地步了,他怎麼能撐的住?”

“我能做什麼?我只要把五哥的屍首搶回來——”

副將們神情亦是悲慼,沒錯,把五將軍的屍首搶回來,免得被夷荒人拿走,這是對五將軍的羞辱,也是對北海軍士氣的打擊。

就在此時前方的夷荒人躁動混亂,夾雜著前方傳來的呼喝聲“大部主已死”

誰死了?

大部主?

不是梁五將軍?

副將們愕然,隨之狂喜。

“主將死了!”他們高喊,“六將軍,夷荒人主將死了!”

梁六子抬手擦了擦鼻涕眼淚,發出狂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五哥不一般!”

說罷再次催馬高呼。

“別讓夷荒人跑了——搶到大部主的首級,有賞——”

.......

.......

面對無邊無際奔來的北海軍,再加上首領已死,疲憊不堪的夷荒人陷入慌亂,無心戀戰,也組織不了像樣子的攻防,很快便潰散。

最激烈的戰鬥是爭搶大部主屍首。

最後夷荒人搶著身體退走了。

梁六子大笑著將大部主的頭顱舉起。

“這白虎大部主長這樣?跟他爺爺長得可不像啊。”他還評價。

副將們笑:“夷荒人都長得一樣。”

正說話,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對著後方的副將們臉色微變,勐地站直身子,帶著戒備。

梁六子轉頭看去,一眼看到霍蓮,臉色一僵。

“你!”他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在來的時候並不知道霍蓮來了,適才混戰中看到有都察司兵衛的身影很是震驚,一問才知道霍蓮來了,還“劫持”了一部分兵士聽他調動。

不管怎麼說吧,也算是殺敵了。

太難聽的話他不好說出來。

但好聽的話他也不想說!

下一刻看到霍蓮的視線落在他舉著的頭顱上。

“哪裡拿到的?”霍蓮問。

梁六子下意識說:“就是在這裡。”然後將頭往身後一挪,豎眉喝道,“這是我搶到的,你別想搶走。”

霍蓮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副將們不知道該不該攔著,梁六子已經攥起了另一隻拳頭,只要霍蓮敢搶,他就敢揍他!

霍蓮一步越過他,然後低著頭從滿是血汙死屍兵器的地上撿起一把長劍。

他再一轉身,站到梁六子面前。

“他們沒告訴你嗎?”霍蓮說,“大部主的頭是我斬下來了的。”

說罷長劍一挑,穿透被梁六子舉在手裡的頭顱,血濺了梁六子一臉。

梁六子發出一聲大叫。

霍蓮將手一抬,收回長劍,懸掛著頭顱越過他。

“多謝你替我撿起來。”

看著霍蓮揚長而去,梁六子破口大罵:“這狗東西——”他抬腳要追上去,被副將們攔住。

“將軍息怒。”

“將軍別跟他一般見識。”

“夷荒人尚未走遠,戰場形勢未定,不要內亂。”

正吵鬧間,有兵士疾奔而來“六將軍,快去看看五將軍。”

梁六子直接殺入了戰場,並沒有顧得上去找梁五子,只分了一隊兵馬去。

“五將軍有些......”兵士的臉色有些不,聲音低低,“不太好。”

聽到這句話梁六子的臉色也很不好,一句話不說向兵士來的方向奔去,副將們緊隨,地面再次震動。

霍蓮回頭看了眼,廝殺結束的戰場上到處都兵士在奔走,查詢未死的敵人,查詢受傷的同伴,收殮同袍的屍首,有人在喊有人在哭。

他收回視線疾步向前,這邊有一群不穿兵袍的人聚集,有都察司倖存的兵衛,有幾個墨俠,沒有看到陳十,但孟溪長在。

他們神情悲慼,守著地上躺著的七星。

看到霍蓮過來,孟溪長上前說:“七星小姐有些不好.......”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霍蓮打斷了。

“她沒有不好。”他說,“她沒事的。”

另一個墨俠皺眉上前:“七星小姐的呼吸很微弱,幾乎是沒有......”

“胡說八道!”霍蓮再次打斷,人也到了這邊,伸手將長劍放在七星身上,還拿起她的手讓她抓著劍。

但面容沉靜似乎睡著的女子手無力地垂下,並不能握住劍。

看著手滑落,那是沒有生機的動作,其他人的臉色更不。

“還是快些回去找軍醫。”孟溪長說。

這邊已經沒有軍醫了。

霍蓮卻不理會,想了想,伸手撕開了衣袍,撕成一條,先將劍放在七星懷裡,再用繩子將她的手和劍綁縛一起,這一次手沒有再滑落。

霍蓮說:“這不就行了。”

說罷一笑。

瘋了嗎?孟溪長等人眼神驚訝。

但接下來霍蓮不僅將劍綁在七星身上,還將七星綁在自己身上,不過看在他要帶著七星趕回去救治,墨俠們也不再多說。

需要救治的人還有很多,除了留下打掃戰場,追探夷荒人動向的,一部分兵馬開始護送傷員回最近的堡寨,那邊已經有大夫們集結。

霍蓮沒有讓什麼兵馬護送,更沒有去見什麼人,直接疾馳而去,都察司的兵衛和墨俠們都被拋在了身後。

霍蓮催馬疾馳,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扶著身前綁著的女子。

他們不懂。

這女子沒事。

呼吸微弱也好,昏迷不醒也好,都沒事。

他以前見過的。

那女人一身血地衝進來撲進他懷裡,當時也是氣息幾乎全無,死人一樣。

但只要把劍給她,綁著養幾天,就好了,還能割斷鐵鏈說跑就跑了。

所以,肯定沒事的。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安安靜靜的女子,手臂緊緊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