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陣詭異的沉默。

霍蓮深深吐出一口氣打破。

他不問她為什麼知道他哭成什麼樣。

問了一定會答是親眼見了。

她就是一口咬定她什麼都看到了。

隨便吧。

“你到底來做什麼?”他沉聲說,“來跟我說你很高興,還是告訴我眼淚是鹹的?”

七星收回手指,在臉上將餘下的眼淚擦去,想了想,哦了聲。

“哦是什麼意思?”霍蓮上前一步,沒好氣問。

這些年他幾乎不生氣,有時候會說些別人認為他在生氣的話,但實際上他心裡毫無波動。

沒什麼可生氣的,解決不了的事和人,直接殺了就是了。

只是這個女人,總不能直接殺了。

大概是看出他生氣了,七星忍住到嘴邊的哦聲,說:“就都是的意思吧。”

什麼都是?霍蓮再上前一步盯著她,說很高興?眼淚是鹹的?什麼鬼!

七星抬起頭看著他:“我就是隨便走走,其他地方不方便,就走來你這裡,喝個茶。”

霍蓮聽到自己咬牙或者攥住拳頭的聲音。

看著女孩兒平靜的臉,真誠的眼,她說的還真是真話,但這真話不是胡扯嗎?

來他都察司喝個茶?!

他的牢房裡有各種各樣的犯人,有各種各樣的說辭,朝堂上官員們對他的冷嘲熱諷花樣百出,他都能反駁回去,張口無語還真是第一次。

“你——”霍蓮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

七星說:“我跟你比較熟,你也知道我父親母親的事,我來你這裡可以隨便說。”

霍蓮哦了聲,看著她:“你在我這裡可以隨便說?那我也可以隨便問?你到底是誰?那把劍有什麼玄機?”

此話一出口,站在身前的女孩兒說:“我說完了,就…..”伴著說話身形一晃,向外奔去,聲音也被拉長,“告——”

但辭了兩字未能出口,人也沒能奔出去,霍蓮的手瞬間抓住了她的肩頭,向後向下按住。

七星恍若無力向後倒來,貼向霍蓮的懷中。

又這樣!霍蓮身形微微一頓,而這一頓,那女孩兒在他胸口一撐,擦著他肩頭翻了過去,脫離了他的手,下一刻砰一聲響,窗戶被撞開——

人從窗戶躍出去。

“…..告辭了。”女聲扔下一句。

都不知道該說她有禮貌還是沒禮貌了。

朱川哇哇叫撲到窗邊。

“行了,別叫了。”霍蓮喝道。

朱川停下喊聲,站在窗外看著他,擠出一絲笑,要說些什麼似乎又不知道說什麼。

攔,也攔不住。

抓,又不讓抓。

霍蓮吐出一口氣坐下來,喝道:“斟茶。”

朱川忙應聲是,順手從窗戶翻進來,先拎著茶壺看,水都喝光了,再看桌子上點心也吃光了,他滴滴咕咕罵罵咧咧去喊人重新送了茶水和點心。

折騰完斟茶端過來,看到霍蓮坐在椅子上,手撫著額頭,不知是氣得頭疼,還是在假寐。

“都督,喝茶。”朱川小聲說。

霍蓮睜開眼,坐直身子,端起茶喝了口。

朱川端詳霍蓮的臉色,問:“她又來鬧什麼?”

霍蓮說:“沒什麼,跑來炫耀開心了。”

朱川呵了聲,叉腰說:“我就知道。”又冷笑,“不就是那姓陸的給她送了梅花,得意什麼。”說到這裡憤憤抱怨,“都督你不知道,那姓陸的看起來真被她迷住了,一大早就給她送梅花,嘖嘖…..”

霍蓮伸手按了按額頭,打斷他,說:“出去吧。”

朱川哦了聲,都督累了吧,又殷勤問:“我去把床鋪好。”

霍蓮擺擺手,朱川沒敢再多言退了出去。

室內恢復了安靜,霍蓮端起茶水喝了口,又看了眼重新擺滿的點心碟子。

都察司不待客,霍宅也沒客人,但霍宅用得是數一數二的好廚子。

點心做得很是精美。

吃東西對他來說就是維持生命,該吃的飯吃了就行。

有那麼好吃嗎?他伸手捏起一塊蝴蝶酥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沒什麼感覺,就是食物的味道。

或許好不好吃跟心情有關吧。

高興了吃什麼都好吃吧,眼淚嚐了嚐,甚至還問鼻涕,一副什麼都想吃的樣子,如果再晚來點,說不定桌子也能給啃了。

念頭閃過,霍蓮噗嗤笑了,下一刻笑散去,木然地嚼著蝴蝶酥。

她看起來的確高興,高興到語無倫次,行為失常,竟然跑來都察司跟他說這些話。

他跟她有什麼關係嗎?她的喜悅與他何干?真是好笑。

…….

…….

接下來京城風平浪靜。

當然京城一直很安寧,風平浪靜是對個別人來說,比如大理寺劉宴,都察司的朱川,會仙樓的高財主,翰林院的陸異之,以及夏侯家的小姐。

劉宴確認了故人之女,但又因為其未曾預料的性情,導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朱川是警惕女人神出鬼沒,高財主是提防新掌門是否輕舉妄動,陸異之忐忑自己將要面臨的召之即來,夏侯小姐…..

夏侯小姐還好,倒沒有擔心那女子對她如何,只是本風平浪靜的生活裡,除了讀書,進宮侍讀,與貴女們交遊之外,多了一個思索,思索那個叫七星的女子。

自那日後,七星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因為應承了五公主做梅花裙。

就這樣一直到臘月二十三,七星才走出玲瓏坊,坐車向五公主府去。

聽到門前稟告,五公主愣了下,她都忘記這件事了。

雖然在西山別院很好奇描述的金蝶裙,但身為公主,見過的擁有的好東西太多了,隨口說了之後,就忘記了。

不過得知做出來了,五公主當然不會不理會,好東西多一個自然是好,立刻讓人請進來。

五公主剛換上裙子,五駙馬進來了,站在門口伊了聲。

“公主你拿著梅枝做什麼?”他問。

聽到這句話,五公主笑了,也不看鏡子,也不問身邊的婢女僕婦,直接撫掌:“果然妙極了,七星小姐技藝非凡。”

室內的人都笑起來,紛紛湊趣,五駙馬也才回過神,走進來,看看七星,再仔細看五公主穿著的衣裙。

“宛如玉女抱著梅瓶。”他再次稱讚,“原來七星小姐刺繡更是好手藝。”

七星含笑施禮道謝。

五公主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再看一旁的五駙馬,可惜這個駙馬不是金童般相貌。

“你不是邀請李國舅去會仙樓鬥棋了?”五公主問。

五駙馬說:“我剛要出門,宮裡人來說陛下要見我,今次的元宵燈會,宮燈陛下交給我負責了。”

五公主神情驚訝又歡喜:“這活雖然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可見陛下真看重你了。”

室內的婢女僕婦們紛紛恭喜駙馬,七星也跟著施禮恭賀。

“七星小姐,正好也請你來做些新奇的玩意兒。”五駙馬笑說,“待擬了章程,我讓修內司找你。”

七星再次施禮道謝,又說:“那這次五公主的裙子就不收錢了,是我對公主和駙馬的心意。”

五公主哈哈笑了,眼波流轉看五駙馬:“駙馬爺,你這算不算受賄了啊?”

成親這麼久,公主還是第一次這般看他,五駙馬歡喜的渾身發癢,連連點頭:“是,可不是嘛,公主可以幫我把持清正。”

五公主再次笑了,對七星說:“裙子我收下了,我也不佔你便宜,七星小姐,你做了好燈,讓五駙馬得了陛下的賞,我也再賞你一份。”

七星俯身施禮:“多謝公主,七星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