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退了其他人,蕭銳就這麼在客廳靜靜的陪著發呆的崔守真。

過了不知許久,崔守真漸漸回過神來,蕭銳笑了,“如何?讓天下人人都有書讀,甚至人人都識字,不是虛言吧?”

崔守真沒有回答,反而帶著一絲苦笑說道:“長安傳言,說侯爺並非凡人,而是天上星宿下凡。起初我們並不相信,但從今往後,誰再說不是,崔某第一個出來反對。”

額……不用這樣吧?

蕭銳打趣說道:“崔家主,如果承認在下是神仙,您能把女兒嫁給承乾,那蕭銳現在就承認。”

崔守真白了一眼,意思是:你不提嫁女,我們還是好朋友。

親自給蕭銳斟了杯茶,示意大家坐下聊。

崔守真感慨道:“原本以為侯爺紙上談兵是嚇唬人,沒想到卻是真的。孔聖人開民智的理想,看來要在大唐實現了。侯爺功德無量。”

“過獎,既然來一趟,自然是要為天下人做點事的。”蕭銳毫不謙虛的謙虛道。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崔家主請講。”

崔守真說道:“侯爺這般死心塌地的想要幫助皇帝將五姓七望掀翻在地,到底是為的什麼?”

“皇帝是為了收回權力,鞏固自己的君權。可侯爺您不應該是單純的鷹犬之流,以您的身份地位、以您的能力,應該是個有大氣魄、可以為世人做事的人物才對。為什麼一定要跟士族過不去?”

“僅僅是因為,您是皇帝的女婿嗎?”

“崔某不相信,您一定也看得到,即便是大力扶持寒門崛起,推翻了我們原本這些舊計程車族。那麼新崛起的這些人,慢慢也會變成新一代士族,他們也不願意放棄權力,會做出跟我們現在一樣的選擇。制約朝廷和君權,掌控權力,壯大己身、權力世襲交接……”

“既然如此,那您做這一切豈不是沒有了意義?”

靜靜的聽完,蕭銳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思考片刻,緩緩點頭說道:“不錯,我承認確實如此。但不代表我們做這一切沒有絲毫意義。”

“崔家主,無論到什麼時候,階級都是永久存在的,在下並不是想推翻階級,而是承認並且面對它。”

“而我們做這一切的目的,無法推翻階級,卻可以一直更換每個階級的人,從而防止階級固化。一旦各個階級完全固定,上層的人一出生就在上層,底層民眾終其一生都爬不上去,翻身無望,那這個國家距離毀滅也就不遠了。”

“這個天下想要的是什麼?不是消滅誰,哪怕普通百姓對士族一層很討厭,但也不妨礙他們也很羨慕,也想成為我們這樣的人。而有這麼一條可以讓他們成為士族的道路,一個可以改變自身和後代命運的希望,就是這個天下想要的——一種有限的公平。”

“庸者下、能者上,天下各階層人才輩出,都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和天賦。如此生生不息、迴圈往復,國家在這種不斷的競爭中安穩前行。這才是皇帝想要的。”

“當然也是我蕭銳想要的,早就想替天下寒門問一聲:我們生來居於社會最底層,可憑什麼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要待在最底層?”

“蕭銳不是大善人救世主,也沒想過讓這個世界絕對的公平,只希望凡我大唐的子民,心志不屈者,命運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都可以憑自己的雙手,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崔守真喃喃道:“生而平等……人人如龍?”

“原來,御史臺門口那石碑的碑文,是出自侯爺之手。難怪、難怪……”

哦?

蕭銳連忙否認:“那是陛下手書,人人皆知。”

崔守真呵呵笑道:“是陛下手書不假,但碑文措辭大義,絕不是陛下所撰。我清河崔氏跟多少代皇帝都打過交道,包括當今皇帝,不敢說完全瞭解,但也敢斷定,他沒有那種氣魄和胸懷。”

“今日方知,侯爺這是深藏功與名。如此堪比聖賢的名聲都不要,崔某佩服!”

蕭銳老臉通紅,那碑文也不是自己搞出來的,自己也是從前世剽竊的,怎麼好意思愧領?於是他趕緊轉變話題。

“喂,崔家主,您別總是吹捧在下,倒是來點實際的。蕭銳跟你耗了這麼多天,帶著任務來的,要不您就看我面上,把女兒嫁給承乾吧。”

“蕭銳是承乾的老師,今日以家長的身份跟您保證,令愛嫁過去一定會幸福的,絕不會受到絲毫委屈。別看承乾是太子,如果敢薄待令愛,我隨時揍他。”

唉……還真是執著,念念不忘結親之事。

崔守真嘆息道:“這天下,能讓侯爺屈尊求人的,今日怕是頭一遭,我崔氏榮幸。侯爺替太子前來說情,您確實有這個面子。”

“罷了,崔某自知不是侯爺對手,早晚這閨女都要被你帶走,就給侯爺個面子,同意將小女嫁給太子殿下了。”

什麼?真的?真的同意了?

“崔家主?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二人擊掌為誓。

蕭銳欣喜若狂,起身就要出門招呼李承乾,卻被崔守真一把拽住了。

“且慢,崔某還有話要說。”

“行,有條件隨便提,聘禮什麼的,只要我們拿得出來,盡請開口。皇宮內庫沒有的,我蕭銳想辦法也給湊上。”蕭銳拍胸脯應下。

崔守真擺手道:“不是那些俗物。侯爺需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簡單,別說兩個,就是……等等,讓我放棄扶持寒門這件事不成啊。”蕭銳差點許錯承諾。

崔守真笑了,“不是,一碼歸一碼,女兒給了太子,我們的事是我們的事。”

“這其一,女兒許給太子,皇帝怕是要藉機分化五姓七望。我們清河崔氏不願被人嘲笑說攀附皇室,背上一個叛徒的惡名。所以還請侯爺出個妙計,能夠保全清河崔氏的名聲,不讓其他家族懷疑,也不讓皇帝趁機打壓分化。”

“若能做到,寧兒你們可以領走。”

這個……

蕭銳摩挲著下巴,思考片刻,忽然笑了,“說起來不怕崔家主笑話,來之前在下就想了一個損招兒,若您執意不給,我也沒辦法,不能帶兵強搶。但是嘛,又不能看著你把女兒許給別人。”

“那我就放出話去:崔寧兒被太子看上了,誰若是敢出頭和崔寧兒結親,那就是跟我蕭銳為敵,四海八荒天涯海角,我蕭銳必殺之!”

“以我蕭銳的惡名,怕是沒人敢娶你閨女了。早晚你也要就範。呵呵,見笑了,實在沒什麼其他的招數了。”

噗……崔守真想吐血,幸虧自己脾氣好,如果是個火爆脾氣,將蕭銳師徒趕走,怕是這一招早就現世了。

“咳咳,雖然惡毒了些,但也算湊效。委屈侯爺自汙己身了。”崔守真沒好氣的拱了拱手。

“咳咳,客氣了客氣了,蕭銳的名聲早就臭了,不礙的。”蕭銳老臉一紅,尷尬的擺手,“您再說說下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