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為什麼要給餘枝解禁呢?和最近傳的閒話自然有關係。這不是到年底了嗎?各府的人情來往格外地多,又恰逢長公主府上辦宴。說是賞梅,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宴。趁著年底,給到了年齡的男男女女提供個相看的機會,解決一下個人問題。

本來侯夫人是準備讓餘枝先學學規矩,等來年開春再帶著她出府做客的。這不是都有了“武安侯府新入門的新婦愚笨不堪,遭了婆婆厭棄”的閒話嗎?侯夫人便決定提前讓餘枝露面,長公主府上的宴會正是個好機會。

到時大家只要看到了餘枝,自然就明白了,也省得她費唇舌去解釋。解釋不清楚也就罷了,可能還會越描越黑。

侯夫人親自給餘枝講規矩,講了足有半個時辰,末了問她,“都聽懂記住了嗎?”

餘枝點頭,總結道:“少說多聽,跟緊大嫂,不亂走動。”

侯夫人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也行,跟著你大嫂,她去哪你就去哪,不要落單了。”人雖然不太聰明,勝在還算聽話。不求她多出彩,不要給侯府丟人就行了。

如此才帶著餘枝出門,侯夫人自己坐一輛馬車,餘枝跟大嫂坐一輛馬車。

在馬車上,秦玉霜的眼神落在餘枝精緻的小臉上。真,那小臉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說起來三弟妹也二十出頭了,看著卻像十八九歲一樣,眼神靈動又清澈,一看就知道被三弟保護得極好。

哪裡像她,不過比三弟妹略大幾歲,瞧著卻跟大了十歲似的。她摸摸自己的臉,眸中閃過羨慕。孃家的姐妹都說她命好,秦玉霜卻覺得,眼前的三弟妹的命才好呢。

父、夫、子,她全都佔全了。出身不好又如何?見識不夠又如何?性子不夠柔順又如何?上有父親撐腰,府裡有夫君護著,還有兒子傍身,公婆再生氣,也不過是讓她禁足。沒見她打了大伯子都沒事嗎?

底氣啊!三弟妹的底氣足足的,她還怕什麼?

想到這裡,秦玉霜笑著開口,“像長公主府上這樣的宴會,其實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說說話,鬆快鬆快。三弟妹初來乍到,以後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大部分的人性格都是很好的,但也有幾個需要注意的……”

誰事兒比較多,誰說話陰陽怪氣,誰喜歡攀高踩低,誰性格不太好,需要遠離……秦玉霜耐心地向餘枝介紹,直到快到長公主府才收聲,“……三弟妹也不要害怕,跟著我就是了。”

秦玉霜釋放善意,餘枝自然是領情的,“謝謝大嫂,我一定會跟緊大嫂,好好表現,不給咱們侯府丟臉的。”

三弟妹都是孩子娘了,瞧這話說的,跟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似的。真令人羨慕呀!

餘枝跟著婆婆和大嫂進了長公主府,一路上不少女卷和婆婆打招呼。餘枝微垂著頭,乖巧地站在大嫂身側,還是能察覺到一道道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便是你那新入門的三兒媳?長得可真標誌!難怪你藏著掖著不帶出來,要是我得了這麼好的兒媳婦,也捨不得讓別人看。”聽說話的這語氣,便知道是和侯夫人關係不錯的。

果然,侯夫人笑道:“哪是我藏著掖著?是這孩子身體不太舒坦,這不,她一好了,我這不就帶出來了嗎?她年輕,面子薄,沒經過什麼世面,你們可得多幫我照看照看。”

“可顯著你是個好婆婆了,這麼的孩子,你不說,咱也得多照看幾分。還是你有眼光呀,這一個個兒媳婦挑的,嘖嘖,我都恨不得搶回府裡去。”

“說得好像你家那幾個多差似的,你嫌棄,我可眼饞著呢。聽到了沒,蘭哥兒、玉哥兒媳婦,你們婆婆嫌棄你們呢,都跟我回府得了,我疼你們。”

“你個貪得無厭的,休得打我兒媳婦的主意。”

“這不是你自己嫌棄的嗎?”

“我那是嫌棄嗎?我那是謙虛,謙虛懂不懂?”

……

餘枝乖巧的站著,讓喊人就喊人,讓行禮就行禮,該害羞的時候害羞,眾人笑的時候她也跟著微笑。她人生得美,光是看著就賞心悅目,不少夫人心裡對她都暗暗點頭。

傳言不可信,武安侯府這位三少夫人,哪有她們說的那麼不堪?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人家就是生個病,都能被傳出這麼多是非。

說是賞梅,誰家還沒幾棵梅樹?這麼冷的天,自然是在屋裡坐著才舒服。在外面走動的多是未成親的姑娘們,成了親的大多都在屋裡坐著說話呢。

餘枝跟大嫂坐在一起,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聽著大家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忽然,她察覺到一道目光大喇喇地落在她身上,不同於之前的好奇打量。餘枝抬頭,就看到左手邊斜對面一個姑娘眼正盯著她看,眼裡是明晃晃的厭惡。見她看過去,還狠狠地瞪她一眼。

餘枝詫異,她得罪這位姑娘了?不,她根本就不認識她!至於她哪來這麼大的惡意,呵,估計是嫉妒她的美貌,剛才這屋裡的夫人們可是誇了她好一會呢。

優秀的人就這點不好,到哪都會有人嫉妒。餘枝摸了摸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臉,心裡喜滋滋的。

瞪餘枝的姑娘叫秦瀾,是首輔大人的嫡出幼女,今年十八了,尚未婚配。她出身高貴,容貌也不差,琴棋書畫女紅樣樣拿得出手,為什麼拖到十八還沒成親?因為她看中的人是聞九霄,想要嫁入武安侯府。

無論是首輔大人,還是秦瀾的母親,都不贊同女兒的眼光。聞三不是不好,但不適合女兒。聞三跟他們長子同齡,比女兒大上七八歲呢。聞三的冷硬是出了名的,哪是個能放下身段哄女人的?偏他們的小女兒又被養得太嬌氣了,這樣的兩個人過不到一塊去。

秦瀾不樂意呀,死活鬧著,秦母拗不過她,私底下向武安侯府遞了話,不過被婉拒了。不是不心動,而是不行!首輔大人的女兒,這出身太好了,老三那個冤孽搞了個勞什子的婚書,首輔大人的女兒能當繼室嗎?這簡直是結仇。

秦瀾不死心,硬是把自己拖到十八高齡,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娶了名不見經傳的餘枝,她心裡有多恨可想而知了。

武安侯府也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她堂堂首輔之女,還比不上門庭不如她家的餘氏嗎?

今兒在長公主府上見到餘枝,聽著身邊的人誇她貌美,誇她乖巧懂事,秦瀾心中就更加嫉恨了。恰好有人說起婚嫁之事,她便大聲道:“要我說,這女子嫁人還真得看運氣,運氣好,哼,任她是什麼小門小戶出來的,也能飛上枝頭,裝一裝樣子。”

她這話一出,屋裡頓時都安靜下來,秦瀾娘恨不得能捂住女兒的嘴,這個不省心的,她這是想幹什麼?不想嫁人了嗎?

秦瀾無視母親的目光,只盯著餘枝看。眾人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在場的誰也不是傻子,即便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想一想秦家這個女兒十八了還沒定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麼多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餘枝想忽略都難,她怔了下,看向秦瀾,“這位姑娘是在說我嗎?”

疑惑又落落大方的樣子,一下子就激怒了秦瀾,“你說是便是吧。”

餘枝莞爾一笑,慢悠悠地坐直身子,“這位姑娘可真有眼光,我確實嫁得好。你看,我嫁入侯府才幾天,婆婆就給打了好幾副頭面,做了好幾身衣裳。我病了,各種珍貴藥材往我房裡送,既不用我理家,也不用我伺候,就跟自己親孃一樣疼我。大嫂二嫂對我也好,怕我不懂,人情禮節,各府關係,處處提點著。至於我那夫君,待我就更好了,每天從外頭回來還惦記著給我帶點零嘴。哎幼喂,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好命,嫁的這麼好呢?”

餘枝貌美,話又說得坦坦蕩蕩,雖然是顯擺,卻並不讓人反感。她們多是驚訝,還從沒見過如此不謙虛之人。

提著心的侯夫人也緩緩鬆弛下來,羊怒數落餘枝,“你這孩子,瞎顯擺什麼?”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向眾人賠禮,“這孩子,就是實誠了點,不太會說話,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眾人紛紛表示,實誠好,她們就喜歡實誠的孩子。

餘枝眨了眨眼睛,她覺得她的話還沒說完,“這是羨慕不來的,誰讓我有個好爹呢?我爹就我一個女兒,以後家業都是我一個人的。我爹說了,誰敢欺負我,他就跟誰拼命。誰讓我還旺夫呢?你看我剛進侯府大門,我家小聞大人就封了侯爺,二十幾歲的侯爺,大家見過嗎?”餘枝得意。

屋裡又是一靜,眾人心思轉開了。是呀,餘氏之父,太子詹士,前程是每個人都看得見的。別看秦首輔現在風光,等太子登基,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不少人都暗戳戳去看秦家母女的臉色。

至於旺夫,侯爵呀,眾人更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而侯夫人的關注點則在餘枝那句“我爹說了,誰敢欺負我,他就跟誰拼命”上,這話餘氏揍老二的時候也說過,這原來還是家學淵源啊!